第2章 蜡痕的低语

冰冷的排练厅里，林默的声音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块，瞬间冻结了所有勘查人员的动作。空气凝固，只剩下仪器运作的微弱嗡鸣和众人屏住的呼吸声。

“伪造密室？”夏萤重复着，眼中闪过震惊，但随即被更强烈的求知欲取代。她立刻转身，对着通讯器清晰下令：“技术组，重点排查道具室所有蜡制品使用记录！后勤组，调取剧院所有监控，案发前后三小时，包括消防通道、卸货区，一个死角都不能漏！痕检，门框下那些细微划痕和蜡粉，给我最详细的分析报告，我要知道那是什么蜡，和死者指甲里的是否同源！”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现场重新忙碌起来，但气氛己然不同。之前的困惑被一种目标明确的紧张感取代。林默的断言像一把手术刀，划开了看似完美的伪装。

方振国走到林默身边，低声道：“有把握？”

林默的目光依旧停留在门框下那几道细微的划痕上，仿佛能从中读取信息。“蜡屑质地软，易塑形。凶手用软蜡在死者那把钥匙上拓印出钥匙齿的形状，冷却硬化后，就得到了一把临时的‘钥匙模’。昨晚，凶手在死者离开排练厅（比如去洗手间）的短暂间隙，潜入室内，完成谋杀。离开时，他用这把蜡模从外面插入锁孔，转动，从内部将门反锁。锁舌弹出，蜡模受力碎裂，大部分残渣留在锁孔内部或掉落门内，但用力转动时，蜡模边缘或者粘附的微小碎屑，被门框下方挤压摩擦，留下了这些划痕和残留的蜡粉。”

他顿了顿，指向死者：“而她指甲缝里的蜡屑，很可能是在被勒毙的挣扎过程中，无意中抓挠到了凶手身上残留的蜡屑，或者是在凶手布置现场（比如摆放羽毛）时，她短暂苏醒反抗所留。这蜡，就是连接凶手与这个‘密室’的铁证。”

逻辑清晰，丝丝入扣。夏萤听得入神，心中那点因为林默冷淡而产生的芥蒂，被一种近乎崇拜的震撼取代。这就是传说中的“场景重构”能力？仅凭几道细微划痕和一点蜡屑，就在脑中完美复原了整个犯罪过程？

“可是，”夏萤提出疑问，“凶手如何确保死者会短暂离开？又如何精准把握时间？万一她很快回来呢？”

“这就是调查方向。”林默看向她，眼神依旧没有温度，却带着一种专注的力量，“排练厅不是私人空间。昨晚是《天鹅湖》剧组的最后合练，人员进出频繁。清洁工、灯光师、音响师、甚至其他舞伴，都可能以各种理由短暂进入或呼唤死者离开。监控是关键。另外，死者随身小包里的润喉喷雾，”他目光扫过角落椅子上的小包，“首席舞者排练强度大，喉咙不适很常见。凶手或许利用了这一点，比如在喷雾上做了手脚，诱导她需要频繁外出清洗或缓解。”

夏萤立刻会意：“明白了！我马上让人把喷雾送去检验！还有死者手机，需要尽快解锁，查看通讯记录和社交媒体，寻找案发前的不寻常联系。”

林默微微颔首，算是认可。他走到排练厅中央，在距离苏晚晴遗体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没有触碰，只是静静地观察。她的舞姿优美却冰冷，脖颈上的勒痕在强光下狰狞刺目。那几片散落的纯白天鹅羽毛，在深色地胶上显得格外突兀。

“羽毛…”林默低语，“新鲜的。不是舞台道具常用的染色羽毛。”他蹲下身，仔细查看羽毛的根部。“切口整齐，是刚拔下来不久。来源？”他抬头看向夏萤。

夏萤立刻记录：“收到，追查羽毛来源！本地花鸟市场、特殊养殖场、或者…剧院附近有没有天鹅栖息地？”她脑海中迅速罗列排查方向。

就在这时，林默插在大衣口袋里的右手，再次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了一下，幅度比之前更大。他猛地握紧口袋里的怀表，冰冷的金属棱角硌得掌心生疼，试图用这清晰的痛感压制那源自神经深处的、不受控制的战栗。这一次的颤抖，连站在稍远处的方振国都清晰地看到了他肩膀瞬间的僵硬。

方振国眉头紧锁，眼中忧虑更深。他走上前，低声道：“林默，你需要休息一下。刚回来就…”

“我没事。”林默打断他，声音冰冷生硬，带着不容置疑的拒绝。他站起身，不再看方局，目光转向巨大的落地镜。镜中映出他苍白而紧绷的脸，以及身后那具被精心布置的“天鹅之死”。

“凶手很享受。”林默对着镜中的自己，也像是对着镜中死者的倒影，平静地陈述，“享受布置的过程，享受这种仪式感，享受看着警方在‘完美密室’面前困惑的样子。这不是简单的仇杀或情杀。他在‘创作’。”

他的话语让整个排练厅的温度仿佛又下降了几度。一种无形的寒意顺着每个人的脊背爬升。凶手不仅仅是个杀手，更是个冷酷的“艺术家”，把谋杀当成了展示的舞台。

“夏萤，”林默突然点名。

“在！”夏萤立刻应声。

“仔细检查每一片羽毛的羽根，”林默的目光锐利如刀，“看有没有…不属于死者的皮屑或微量生物组织残留。凶手在拔羽毛、布置现场时，很可能留下了痕迹。”

“是！”夏萤精神一振，立刻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开始工作。

林默则转身，走向排练厅的角落，那里堆放着一些杂物和道具箱。他需要更安静的空间，来对抗脑海中因“仪式感”三个字而翻涌起的、三年前那个同样充满病态仪式感的血腥场景碎片。耳鸣声再次隐隐响起，如同遥远的警报。

调查方向己经明确，但林默心中的不安却并未消散。这个被解开的密室，真的只是凶手抛出的第一个、相对简单的谜题吗？还是说，这背后隐藏着更深的、更令人不安的动机？他口袋里的右手，依旧紧握着那只冰冷的怀表，仿佛那是唯一能将他拉回现实的锚点。而镜子里，苏晚晴那优雅却冰冷的死亡姿态，无声地凝视着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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