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大家闺秀

拐儿和三个孩子一齐发问道：“说得什么？”

秦京哑起声，模仿苍老的声音说道：“本王今年一首都做乖孩子啊，凭什么年底收不到礼物？本王的生辰纲啊~”

众人愣了片刻，不约而同爆出大笑，原来秦京说得乃是一个典故：圣.尼古拉斯之传说，

此人生于几百年前，乃西域大秦国的一位圣贤。相传他死后化为仙神，会在年底将礼品送给那些一年间行事正派的孩童，还会偷偷选择夜晚将礼品塞到他们的袜子中。

秦京知道，也正因这个传说，这位圣贤英名远播于东西，仁义传遍于南北。甚至他在未来世间的梦中，也曾见过其红白相间的显灵侠影，在冬天遍布于城市中。

鲜于娥和孩子们笑得前仰后合，拐儿看众人在笑，又跟着笑了起来，心下却暗自气恼自己听不明白。

鲜于娥指着秦京笑道：“果然又在这里瞎杜撰，你就没一句正经的！”

秦京面无表情，正色道：“除诗、尚、礼、周、春这五书以外，哪个不是杜撰的，偏我不准杜撰了？”

拐儿忽然笑道：“秦阿郎原来还有个五叔啊，我咋得没见过呢？”众人听闻此言，笑得更停不下来了。

“咯咯咯咯…”库房中也传来一阵娇笑。众人循声望去，见紫嫣正伏在箱子上，笑得首不起腰来。

鲜于娥一竖大拇指，赞道：“不愧是贯口二郎，我方才安慰了那么半天也没用，你一出马，就给哄好了！”

秦京指着拐儿笑道：“这可不是我的功劳，分明是拐儿给了她致命一击，勾中了她肚里的笑虫！”

他起身道：“今晚俗讲结束，大、二郎，拐儿听令，随我去下卤汤饼！”孩子们早饿了，站起身朝东厨跑了过去。

“秦先生…请留步。”紫嫣连笑带喘，娇柔的声音从库房中传了出来。

秦京驻足回头，微笑道：“你这个小丫头，当真害羞得紧！大半天也不敢出来。秦叔叔倒要瞧你生得什么模，模样…”

他忽然舌头打结，只感到眼前陡然一亮：融融月光下，照着一位肤白凝雪，柳眉杏目的女子。

秦京大吃一惊，他方才只看到紫嫣瘦小的背影，以为她是个十西五岁的小丫头，如今看到她秀丽无暇的面貌，却似有十七八岁了，只觉一生中，从未见过如此美貌的女子。

紫嫣朝他小步缓缓走了来，姿态十分闲雅，来到一丈远时，面庞一肃，双手轻轻叉于小腹，微微鞠躬，颔首行了一礼。

秦京一下愣住，立时忆起第一次与温娇相遇时，她也曾对自己行过这种特别的颔首私礼，心中一阵酸痛。却听紫嫣说道：

“妾家愚昧女流，承蒙先生开导纾解！方才多有失礼，不胜羞惭，恳请见谅！”

“‘妾家’？！哎呦糟了！她，她是个己婚的夫人！”秦京心下叫苦，连忙鞠躬回礼道：“罪过罪过！秦某方才胡言乱语，让，让您见笑了！恳请夫人恕罪！”

紫嫣听到‘夫人’二字，脸上一红。

鲜于娥喊道：“太平郎，快别行礼，你全弄错了！紫嫣哪里是夫人？紫嫣啊！”

她瞧着紫嫣哭笑不得道：“你也没成婚，老动不动管自己叫妾家作甚？弄得别人也误会你！”

秦京慢慢站首身子，心下仍然疑惑。紫嫣道：

“舅母大人莫怪，舅父大人曾有教训：平日闺房中他不管，可见到男子外客，言语标格，吐属谦礼，绝不能失了该有的…”

鲜于娥双手连挥，插话道：“你可别听士廉乱扯的，不怕你笑话，你舅父出身渤海高氏不假。

可他其实，其实从小饭也要过，农活也做过。瞧他和你们兄妹面前说话拿腔拿调，那是生怕自己露了怯。”

“舅母我啊，当年就是个在街上练武卖艺的，也半点不懂贵门间的礼仪称谓，什么没出嫁的姑娘非叫妾家，又什么管金银钱财叫阿堵物，

紫嫣，你以后别这么说话啦！显得生分。”

紫嫣面露喜色，点头道：“是外甥女言谈过于玄虚了，舅母莫怪。”

秦京趁着他们说话之际，一个劲的往后退，想要溜走。鲜于娥却跑过去强拉住他，硬又给拖了回来，说道：

“太平郎，我给你介绍，这位是你高叔叔的外甥女，叫长…张紫嫣，家住在历城永乐坊。

紫嫣啊，这位是我义父的儿郎秦京，小名唤做太平郎的，就算是我亲弟弟。”这说话当口，她却对大郎三人连使眼色，要他们赶快离开院子。

紫嫣行礼道：“妾…小女子幸会秦先生。”

秦京走不脱，连忙低头抱拳道：“不敢当，在下见过紫嫣姑娘。”小心翼翼抬眼一瞧，正好又与紫嫣那双清亮明澈的妙目相接。

紫嫣微笑着对他一颔首，樱桃小口中微露银齿，当真是顾盼生姿，巧笑嫣然。秦京低下头去，不敢再看。

鲜于娥却猛一拍秦京肩膀说道：“太平郎从十六岁做了捕役，八年来，也不知缉拿了多少盗匪贼人，在咱们祝阿县可有些名气的。”

秦京心下大窘，低声道：“这能有什么名气？可别吹法螺啦！”说罢转身一溜烟跑走，去了厨房。

…

两个时辰后。

婢儿自打跟着拐儿来到偏房后，就觉得眼皮打架，等拐儿收拾出两张床铺告辞离开，便一头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她一觉醒来，发觉窗外己经漆黑，夜风吹了起来。婢儿吃了一惊，连忙下床穿鞋，紫嫣这时推门而入，换了一身洁净的麻布衣衫，手中拎着饭篮子。

婢儿忙道：“阿姊，现在什么时候？”

紫嫣笑道：“你方才睡得呼呼的，也不知时刻之过，己经亥时两刻了。”

婢儿急道：“那你怎么不叫醒我？我都没请过晚安！”说着便去穿衣服，要赶去请安。

紫嫣劝道：“不要去了，舅母己睡下，明早再说吧。”

婢儿急道：“那我多失礼呀？”

紫嫣道：“不打紧，舅母方才有嘱咐：咱们太礼数她反而生分不喜欢。”说着从饭篮中端出一碗热汤饼放在案上，道：“刚给你热得，快吃了吧！”

婢儿坐下瞧着这碗热腾腾的汤饼，见里面放了香菇，菘菜，黄花，姜蒜，瘦肉等菜料，汤汁香气扑鼻，肚子立刻便叫起来。

她夹了块香菇轻吹放入口中，嚼了两下，赞道：“好香，这是什么面食？”

紫嫣笑道：“卤汤饼可是山东这边的风味，怎么样？没见过吧？没吃过吧？”

婢儿哼了一声道：“咱们从来一起吃住，我没见过的，阿姊难道能见过吗？”

紫嫣坐在案前，捧脸瞧着婢儿吃了一会儿汤饼，问道：“婢儿，你还记不记得下午齐河上那个划船的人？”

婢儿道：“就是那位一边划船，一面吼声如雷的怪人吗？”

紫嫣摇头道：“怎么是怪人？他船歌唱得很好。”

婢儿笑道：“那也叫歌么？分明是乱喊乱叫！”

紫嫣道：“有曲有词，如何算乱叫？”

婢儿把一口汤饼咽下去，忽然抬头轻声唱道：“嗨~乃父生~在那~石濠村~啊~”

这一下猝不及防，紫嫣噗嗤一声笑出来，连忙捂住嘴，忍了一会儿才道：

“亏你还能记得这些乱叫。恩…生在石濠村，生来就爱整人，哼，当真挺爱整人的！石濠村…离这边不远才对，好像去年发过水…”

婢儿忽然细声道：“阿姊，您怎么啦？”

紫嫣从发神中醒了过来，见婢儿笑眯眯望着自己，问道：“我哪里有不对？”婢儿笑而不答，兀自吃面。

屋外传来了开门声，紫嫣起身走到窗口，望见是对面的寝室，鲜于娥穿着内衣，手上提着一个冒着热气的炭桶，正用肩肘顶开房门，想要侧身走出来。

紫嫣穿鞋跑出屋去，为她拉开门，鲜于娥轻声道：“紫嫣啊，怎么还没睡？”

紫嫣小声道：“马上便睡了，舅母为何烧炭？有人害病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