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奔流

门外传来公孙献的声音：“柔嘉？醒了吗？”

魏策盛站好退了一步，“看来殿下今日要忙起来了...”

男人低头轻语间，黑纱再次遮住了他的双眼。

李乐意满意地看了两眼铜镜中自已的模样，才站起身，朝门外走去。

“吱呀。”门轴摩擦声尖锐。

李乐意合上门，朝公孙献微笑道：“公子久等。”

公孙献也回了一礼，开口道：“无妨。道源还在那边盯着，暂无线索。今我去街上探查一番。”

李乐意点头，与公孙献一同走出客栈，悄然步入了繁华喧嚣的街市之中，为了探查望月村失踪案，二人亲自走访。

阳光正好，洒在古色古香的街道上，两旁的摊位琳琅满目，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李乐意回头对公孙献说道：“真是赶巧了，我们遇上了集市。我们看看？”

公孙献颔首。

李乐意开心地笑起来，明明只是民间最普通不过的集市，她蹦蹦跳跳的脚步藏不出喜悦。

公孙献耐心地跟在李乐意身后，二人驻足在售卖精美手工艺品的小摊前，公孙献垂下头假装挑选，实则目光暗自飘向了李乐意。

她身着浅绿长裙，眉宇舒展，举止掩不住的贵气，却又因嘴角的笑意而显得格外亲切。偶尔被小贩的热情所感染，她微笑点头，举止间尽显温婉。

他好像很久都没看到柔嘉这样笑了。

“柔嘉没逛过上京的集市吗？”

李乐意假笑着歪头。

她当然没有。她连上京的集市在哪里都不知道。

“怎么这么问？要是虞道源那小子在，肯定又要笑话我一副没见识的样子！”

公孙献意识到他有些失礼，“道源从小就爱热闹，以前还总是常常拿一些民间耍物来逗你笑？”

李乐意放下手中的玉串，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她开口问道：“哦，是有这样的事。对了，你还记得道源有一次拿了一只草编的小虫子吗？”

公孙献回忆着，唇边扬起温柔的笑。“是啊，他幼稚些，爱拿虫子吓唬人，你每次都会被他吓到，然后跑到我身边掉眼泪。他每次都得逞，所以他也总爱招惹你。不过......草编的虫子？那应该是很久远的事了吧。”

李乐意笑着摇摇头，“没什么。”

人有时并不能强求各自都要拥有相同的记忆，哪怕两个人都在故事中。

就像，他不记得那只草编蚂蚱，她不记得从前会在他面前掉眼泪。

所以，记不记得，是无力的、是徒劳的。如停歇在湖心的蜻蜓，点过涟漪、残枝、被水流冲刷的石块，羽翼颤动嗡鸣。

而过路人，指着这只蜻蜓，他说：“这只蝴蝶真漂亮！”

蜻蜓美丽、蝴蝶美丽，蟌也美丽。

下一个短暂停歇的地方会是哪里。

溪流、江河、有风来，花香、叶落，随水去。

平凡里，无意中，突然有一朵珍贵的花朵出现者眼前，却装作是件很小很小，很小的事，然后说一句：“你以前不是说过，我就顺便记下了，这很难吗？”

人最先遗忘的是什么?

或许是，声音？

卖糖葫芦的老者吆喝声洪亮，孩童们围着他嬉戏叫喊，肆无忌惮地打闹。

众声喧哗，谁忘记谁都是轻而易举。

“柔嘉，您看那边。”公孙献轻声提醒，顺手指向集市末尾不远处的村户人家。

公主闻言，立刻收敛了思绪，神色变得凝重起来，两人默契地加快了脚步，悄无声息地朝那边走去。

李乐意将目光落到这些村户人家，只见，那里屋舍高高矮矮，有的精致些有石瓦盖顶，更多的是黄土墙、茅草屋。

即便如此，当这二十几户人家连成一片，都以红绸系门，门前的红灯笼高高悬挂，门前更是有鞭炮碎屑。

如此喜庆的装饰本该是热闹之景，却因四下僻静而显得十分诡异，即使如今正是正午，日头高照，但李乐意依然后背发凉。

李乐意不敢相信，下意识猜测另一种可能，难道现在就开始为新年筹备了吗？不然门上这些红绸缎......

公孙献似乎也没料想到如此场面，“是二十余户一同新婚嫁娶？”

李乐意顶着红绸发愣，呆呆地问：“若我没记错的话，此前户部所查二十余名少女不知所踪？”

公孙点头。

李乐意咽了咽口水，紧张地问：“二十......二十几？”

公孙献亦有所察，回答道：“二十三。”

李乐意数着门户，走到巷子深处，门上系有红绸缎的人家，总数为二十二。

李乐意坚决地告诉身旁的人自已的想法：“这两者数目如此接近，我不信巧合之事。”

一数之差，那么很有可能还会有一位新娘子。

或许，找到这个尚未失踪的新嫁娘，正是此案突破口。

李乐意朝公孙献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没能将这句猜想说出口。

她欲言又止，一时间想不明白自已究竟在顾虑什么。好歹公孙献和她算是知根知底的人，她明知他不会和此案有牵扯，可她却仍然多疑。

公孙献此人在知晓此案是烫手山芋的前提下，仍能为此案跋涉千里而来，谁人见闻，不称赞一句为民为心的好官。

这没问题，只是，她选择不信。

也可能是为了毁灭罪证。

李乐意望向茫茫多的红绸喜笼，仿佛能看见，夜幕降临时，灯笼亮起，长街深巷中一条明亮的小路，却是蛰伏于暗的梦魇，伺机将人连骨吞没。

灾厄逐光而来，撕开红绸封印，火红的灯笼是少女的冥灯。

也不知道这二十二名女子如今处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