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事难从权

水月小东山，夜色正撩人。

小镇的灯火阑珊处，有山野之人默默离去。

钟槐荫疲惫不堪地拖着板车，走在回村的路上。

陆老板不仅没有答应他的要求，还别有用心地要他把田地和山林都一并算进去，才能折算给他两口劣质棺材。

这都不算了，结尾还不忘假惺惺的安慰了他一番，对他说：“小子有泪不轻弹。槐荫啊，你回去考虑考虑吧。事难从权，爷爷奶奶合葬，爸爸妈妈合葬，他们到了下面也有个伴不是。”

其实钟槐荫也想过合葬的事。

事难从权嘛，他也懂。

可你个老银币，两口老才就想要我家所有的田地和山林，还要加上老牛和几头猪不算，还打我家大槐树的主意……？

不行，这生意太亏了。

别的不说，光大槐树老银币就可以做好几口老棺材了。

加上山林里的那些大罗汉松什么的，这狗东西这辈子卖的老才，怕是都不用愁木材了呀。

傻子也知道他在诓骗自已啦。

还要我去给你打十年工，你咋不去死呢？

“老银币，看着面慈心善的，其实就是个老杂碎。”钟槐荫越想越气，忍不住就破口大骂了起来。

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好不容易才挨到了家。

跌坐在爷爷奶奶和爸爸妈妈的尸体旁，他不免悲从中来。

看着冷冷清清的堂屋里，爷爷奶奶他们鲜活如生的面容，他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了起来了。

生来就无比倔强的孩子，第一次有了无依无靠的悲凉感觉。

哭着哭着的，他便有些迷糊了。

猪槽那边，五头大猪嗷嗷待哺。

老牛也在牛圈里狠命的用头‘哐哐哐’地顶着土墙和门框，时不时还‘哞哞哞’地大声抗议着。

钟槐荫也感觉到了自已肚子里咕噜噜一阵乱响。

他这才想起来，自已忙乱了一天，猪还没喂，牛也没喂呢。

麻溜起身，从板车上抱起一捆路上割好的青草，扔给了老牛。

再抱了一捆扔给几头大肥猪，他坐在猪圈里，想着想着的又哀嚎了起来。

“肚子饿了吧？再难过也要坚持住啊，槐荫。”

正哭得伤心欲绝，一个陌生的白胡子老头进了猪圈，拍了拍他的头，递给了他几个白面馒头，温和地劝他道。

“老伯，我没钱啊。”钟槐荫揉了揉模糊不清的眼睛，吸着鼻涕说道。

他其实是想说：我可没钱给你。

“小槐荫，把猪卖了，不就有钱了吗？”老伯和蔼可亲地笑着说道。

“可我不知道上哪儿找人来买呀！而且即便卖了猪，也不够爷爷奶奶和爸爸妈妈的老才钱。”钟槐荫接过老伯手里的白面馒头，边狼吞虎咽着边说道。

“你若想卖，我可以帮忙叫人来买呀！至于老才，你用卖猪的钱雇几个人，一起进山砍几棵柏树回来，我可以帮你做呀！工钱你看着给点就行。”老伯笑呵呵地说道。

“那也不行啊！爷爷奶奶和爸爸妈妈他们等得了吗？”钟槐荫吞下最后一口馒头，泪眼婆娑的问道。

“放心，一般人走了，都要停尸几天的呢。我们紧着点做，三两天就好了，不会耽误。”老伯笑呵呵地又摸了摸钟槐荫的头，笑着对他说道。

“那就谢谢老伯了。”他抬起头看着老柏，想要记住他的样子，可怎么看都看不清。

“就这样，我现在就去喊人来买猪。你早点休息，明早还有得忙呢。”老伯看了钟槐荫一眼，便走了。

此时，月上柳梢头，钟槐荫走出了猪圈，他第一次发现了自已的影子里，竟然一只鬼都没有。

“哈，这世上，还是有好人。”他抹了一把眼泪，拖了床铺盖，就在堂屋里睡下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守灵了吧？”

他无声地问自已。

听爷爷说，亲人死了，要守着尸体不能让野猫乱爬，不然亲人就会立即变旱魃。

听说旱魃还会吃人，而且最喜欢吃它们熟悉的人。

自然亲人就是它们最熟悉的人了呀……！

额额……，我可不能让爷爷奶奶和爸爸妈妈变了旱魃。

钟槐荫这样一想，就不敢真的睡着了。

他为了不让自已睡着，一遍又一遍的数起来了绵羊。

子夜虫歌声里，老伯又进来了。

“怎么还数上绵羊了呢？起来吧，槐荫。老伯我教你一个比数绵羊还要好的催眠曲。”老伯又递给了钟槐荫几个白面馒头，一只烧鸡，笑着对他说道。

“真的？那老伯你快点教我。”钟槐荫扯了一只鸡腿，一边吃一边催促道。

漫漫长夜，有个人说话，真是太好了。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老伯念念有词了起来。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神奇宝贝一遍过，念了一夜的金刚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睡觉啊？

那是不敢的，不能让爷爷奶奶和爸爸妈妈变旱魃啊。

老伯就教了一遍，见他佛缘深厚，便笑呵呵地走了。

专心致志的钟槐荫便不知道，老伯走到院子里边，顿了顿，突然间就消失了。

“唉！事难从权嘛。自已超度自已的亲人，也不错啊！”大槐树上，一阵哗啦啦树叶响声里，传来了一声叹息，接着是一句莫名其妙的自责。

钟槐荫在堂屋念念有词，完全已经进入到了无我的境界，对周围的事物和声响，一点儿风声也未曾闻见。

月光如水，泼洒在大槐树上，影影绰绰，似乎有小人儿在叶间私语。

红黄蓝绿青紫藏，七色荧光现。

此时的钟槐荫，也已经全身光芒显化，笼罩住了堂屋里的四位长辈。

闭着眼睛的他，毫无察觉。

夜色渐沉，小镇头等大善的大土豪韩文泰，夜里做了个噩梦。

醒来一看，天还没亮。

他不禁就皱起来了眉头。

这个梦也太真实了吧？

小镇土地庙他经常去烧香，可除了那个看庙的瞎眼老太，没有老头啊。

姓槐，还槐荫扈，你咋不扈三娘呢？

可老头说只要自已去桑槐村买下钟槐荫家的五头肥猪，用猪头上小庙里供奉，再让瞎眼老太给他做七七四十九天的法事，他的头疼病就会痊愈。

“罢了，只要能治好我的头疼病，几头大猪钱我还出得起。”坐在炕沿上的韩文泰，忍不住自言自语了起来。

花钱消灾而已，我韩文泰可不差钱。

信则有不信则无，反正这么一大家子人，五头猪也吃得完。

“来人。”韩文泰披衣下床，大声喊起下人来了。

不一会，就有几个丫头小跑进来了。

看得出来，丫头们披头散发的，这是被他从热被窝里喊起来的呢。

“丫头们，去把管家叫来，你们接着睡觉去。”韩文泰于心不忍的对丫鬟们说道。

这事，要尽快给办了。

不然这头……。

“哎呦喂，怎么又痛了呢？”韩大老板说着就小声的哎呦哎呦了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