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杀人并不能让末世过去，只能让更多的人类活下来

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浓稠。

在太阳升起之前，在倒计时归零之前。

数以万计的幼蜂胚胎像被按了暂停键，保持着破茧前最后一秒的姿态，它们纤薄的翅膜永远无法舒展，新生的口器再也尝不到第一滴花蜜。

毒气在密闭空间里织就死亡的罗网。

“莉莉”走得很安详，六足保持着梳理触角的动作，腹部的绒毛仍闪着金粉般的光泽，像件精致的标本。

监控屏幕闪烁着冰冷的统计数字：

[孵化率：0.00%]

[死亡率：100.00%]

沈聿手上没有沾染一滴鲜血。

屋中是一片死寂，没有一只即将孵化的幼年蜂成功获得生命，更不会有任何威胁通过通风系统的漏洞，成功逃到外面的世界。

外界的空气依旧纯净，仿佛这里从未发生过一场温柔的屠杀。

……

“沈聿哥哥。”清脆的童音在楼梯间回荡。

荀念像只欢快的小麻雀，蹦蹦跳跳地踩着楼梯跑上二楼，怀里紧紧搂着布偶熊，她是唯一一个可以随意走上二楼的人。

“莉莉怎么样？”荀念踮起脚尖，小手扒着门框，眼睛亮晶晶的，“我做了新的发卡，可以给她看看吗？”

每次看到她那双天真无邪的眼睛，就会想起末世前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

“念念去楼下玩好不好？”沈聿伸手挡住念念投向屋内的视线，轻声细语，害怕让念念意识到什么似的，“莉莉她……”

荀念歪着头，柔软的刘海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那双清澈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里面盛满了期待与困惑，她怀里的小熊也跟着歪了歪脑袋，仿佛也在等待一个答案。

沈聿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

生离死别在末世中太常见了，可要怎么对一个还在相信童话的孩子解释，她最要好的玩伴己经不在了。

更残忍的是，“莉莉”并非死于感染，而是……

门锁咔嗒合拢的声响里，荀念睫毛投下的阴影颤了颤。

她攥着裙摆的小手不自觉地收紧，柔软的布料在掌心皱成一团，小小的肩膀微微发抖。

小孩子什么都懂，她隐约知道，“莉莉”不会再醒来了，并不能像睡美人一样，沉睡在水晶棺材中，待王子的拯救。

上楼请沈聿下去吃早餐的慕枫，遇上了呆呆站在门外的荀念。

晨光透过走廊尽头的彩绘玻璃，在她脚边投下斑驳的光影，那些绚丽的色彩与她惨白的脸色形成鲜明对比。

慕枫轻轻揉了揉荀念的脑袋：“念念怎么了？”

小女孩的发丝间，还残留着儿童洗发水的香气，可那双总是亮晶晶的眼睛此刻却像蒙了雾的玻璃珠。

慕枫不知道此时此刻应该说什么，做什么，死亡对于成年人尚且是道跨不过去的坎，更何况是这么小的孩子……

“哥哥还没有给我讲睡美人的故事。”

女孩的声音很轻，像一片羽毛落在结冰的湖面，这句话却清晰地穿透房门，传到屋内沈聿的耳朵里面。

荀念只是想让哥哥骗她一次，只要沈聿哥哥说“莉莉”还会醒过来，她就会像相信童话结局那样无条件地相信。

门吱呀一声开了，沈聿的身影出现在门缝间。

沈聿对慕枫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先下去，然后慢慢半蹲下身。

就在他伸手的瞬间，荀念害怕的微微后退了半步，这个细微的动作让沈聿整个人僵在原地，伸出的手悬在半空，像是触碰到了某种无形的屏障。

“念念还觉得哥哥是个好人吗？”沈聿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沙哑，像是浸湿的琴弦，在寂静的空气中微微震颤。

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秒针每一步都像是走在人的心尖上。

“哥哥当然是。”荀念开口，声音轻得像是在自言自语。

她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两片小小的阴影，遮住了泛红的眼眶，声音却是意外的坚定。

“下去吃早饭吧。”沈聿轻声道，“哥哥姐姐们都在等你。”

“我想和沈聿哥哥一起去。”念念她固执地踮起脚尖，去够沈聿的手，小小的手指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把沈聿楼梯口的方向牵引。

在这个家里，只有荀念能让素来冷淡的沈聿乖乖就范，连管家都时常感叹，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一物降一物”。

沈聿随着念念走下楼梯。

走到一半，念念突然停下脚步

她转过身时，晨光恰好照亮了她微微蹙起的眉心，轻声问：“哥哥姐姐们今天要去哪里？”

荀念十分敏感。

往日这个时候，别墅里总是静悄悄的，哥哥姐姐们要么还在睡梦中，要么各自忙着洗漱，吃早饭的时间更是参差不齐。

可今天，她明明起的很早很早……

走廊上传来刻意压低的脚步声，厨房里飘来的不是往日的面包香气，而是浓得化不开的咖啡味

那些大人们自以为隐藏得很好的紧张，在她眼中清晰可见。

这种山雨欲来的气氛像一团潮湿的棉花，沉甸甸地堵在胸口，明明看不见摸不着，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沈聿轻声说：“念念乖乖在家，哥哥要去工作。”

荀念的目光中有一丝祈求，拽住沈聿的衣角轻轻摇晃：“不去行不行？”

那稚嫩的嗓音里裹着蜜糖般的撒娇，尾音却有一丝几不可察的颤抖，她好似猜到了哥哥会拒绝她，不管她撒娇还是耍赖，这都是无法改变的事情。

沈聿轻轻摇了摇头：“不行。”

荀念闻言，明亮的眸子瞬间黯淡了几分。

“那……”她抿了抿唇，没有继续纠缠，而是乖巧的退了一步，“哥哥今晚回家给我讲故事，好不好？”

沈聿根本没办法拒绝。

“哥哥最好了！”

这个回答让荀念顿时笑开了花，眼角弯成了月牙，她的脸上重新绽放笑颜，但并不是真正的开心。

荀念和沈聿走到餐桌前，水晶吊灯的光芒正洒在铺着雪白餐布的长桌上。

所有人都围坐在餐桌旁，就连不需要吃饭的林一也来了。

沈聿不发话，大家也都只是沉默的吃着早餐，没有人主动出声。

荀念垂眸切着盘中的煎蛋，蛋黄缓缓渗出，像一轮正在沉没的夕阳，她能感觉到数道欲言又止的视线在餐桌上空交织。

有荀念在，很多话都不能明说。

他们不知道今日出了沈家的大门，究竟还有几人能够回来，不过终究要咽下恐惧，走出这一步的。

人类不能平静的接受灭亡。

“哥哥姐姐要走了。”伊索尔德代表众人和荀念做了告别，“念念乖乖在家等哥哥姐姐回来，不要乱跑。”

五人在沈家门口分道扬镳。

江澈去往医院，伊索尔德去往实验室，慕枫去野外收集物资和变异物种的样本，而林一跟着沈聿去往了“城门”。

……

人类害怕未知的东西。

就像远古时期面对茫茫黑夜，现代人也在病毒肆虐的废土上筑起高墙。

这些由钢筋混凝土和恐惧浇筑的屏障，先是圈出一小块“安全区”，继而像癌细胞般向外扩张，吞噬着更多土地，构筑起人类最后的堡垒。

“城门”口，想要进入安全区的人类排起了长队。

“枪，还有子弹。”沈聿向身边的人伸出手，他的语气很平静，仿佛是在索要很普通的物资。

“沈……少爷……”

“我的军衔还没确定？”沈聿正在戴手套。

没有时间等回答了，沈聿检查了手上的武器，走出了安全区，站在了民众的面前。

杀人并不能让末世过去，只能让更多的人类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