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杀人太多，灵魂会先于肉体腐烂

“那为什么是你……”

慕枫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将后半句话生生咽了回去，他努力克制，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却浑然不觉疼痛。

虽然没有明说，沈聿如愿以偿的拿到了最高审判权。

这权力沉甸甸地压在他的掌心，像一柄淬了毒的匕首。

他不必向任何人解释，不必出示任何证据，只需一个眼神，一个手势，就能让一个鲜活的生命在瞬息间化作尘埃。

但溅到身上的血、血不是来自敌人，而是来自与他流着相同血脉的同类。

权力给予他的不是高贵的身份，而是一个永恒的拷问：当枪口对准的是金额自己有着相同温度、相同恐惧的血肉之躯时，他还能否扣动那重若千钧的扳机？

沈聿轻声开口：“人类需要我。”

慕枫看见沈聿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着枪柄。

沈聿那双总是平静如深潭的眼睛，此刻却像是极地冰封的湖面，表面凝结着刺骨的寒霜，底下却暗流汹涌，翻涌着从未展示在慕枫面前的阴翳。

沈聿厌恶杀人，慕枫比谁都清楚这一点。

可命运就像个恶劣的玩笑师，越是抗拒什么，就越要把人往那里推，总有这样那样的无奈，像无形的绞索，勒得人喘不过气，逼着他一次次扣动扳机。

杀人太多，灵魂会先于肉体腐烂，这是所有刽子手都逃不过的诅咒。

在帝星，慕枫亲眼见过许多同僚在无尽的杀戮中崩溃。

他们要么在某个深夜举枪自尽，要么变成行尸走肉，眼神空洞得像是被掏空的壳，只为了黑体能量而生。那些看似成功的高星监管者，在一次次任务中磨砺出冷血无情的外壳。

如果不是沈聿拽他出泥潭，他或许也会在杀戮中迷失。

沈聿的精神本就很不稳定，往事和病症将他摧残的不成样子，慕枫不想看着沈聿发疯。

“你有没有想过，总有人要做这项工作。”沈聿的声音很轻，像是说给慕枫听，又像是自言自语，“我只是……最适合的那个人罢了。”

沈聿他抬头望向远处高耸的隔离墙。

他仰头望向远处高耸的隔离墙，混凝土浇筑的巨兽将天空割裂成碎片，末日的阴云压在每个人头顶，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没有人希望自己和感染者或是异种生活在一起，在人类高度聚居的基地，恐惧比病毒传播得更快，它会先摧毁理智，再瓦解秩序。而那个混乱无序的人类社会，将会充满着猜疑与自相残杀。”

“只有我可以确保最低的误杀率……”

这是事实，但压抑的让人难以接受。

慕枫突然觉得呼吸困难。

他急忙打断道：“五大基地的选址定了吗？”话题转得生硬，但此刻他宁愿讨论任何事，也不想继续那个令人窒息的话题。

“定了，但与我们无关。”沈聿轻声道，“无论其余基地如何建设，这里都将是中央基地，是人类的核心，也是最后沦陷的土地，我们要保证的，是更多人类的生存。”

“我……”慕枫觉得自己在这里格格不入。

他既融入不了人类的社会，把他带回蓝星的沈聿也要彻底抛下他，去做属于自己的工作。

看多了人类中的高层败类，慕枫发现自己无法共情末日中的人类。

末世把人类的自私、冷漠、残忍无限放大，和他以为的那个智慧、团结、温暖的种族大相径庭。

沈聿理解慕枫的困惑。

“你如果不想负责基地建设，可以去野外收容幸存者，或是去为实验室提取变异生物样本……如果你愿意的话，你也可以和博士一起去研究人造磁场，要不是现在学医来不及了，你都可以和江澈一起在医院工作。”

“你不一定要和我在一起，你会在工作中找到自己的价值。”沈聿的这句话像一把刀，精准地剖开了他们之间所有未竟之言。

伊索尔德打断了沈聿和慕枫注定没有结果的谈话。

“江澈还没出来？”少女一撩长发，故意提高声调，冲沈聿扬起一个明媚的笑，“我让林一去找他，估计很快就能出来，你们也别说了。”

伊索尔德突然倾身向前，玫瑰的馥郁香气随着动作在空气中弥散开来。

她修长的手指带着几分刻意的优雅，亲昵地搭上沈聿的肩膀，指甲上暗红的蔻丹像极了凝固的血珠。

伊索尔德和沈聿都坦坦荡荡，即使是这个微妙的距离，对视的双眼中也没有丝毫杂念。

这一个举动，让慕枫觉得十分刺眼。

他真的不知道自己究竟把沈聿当作什么，是领袖，朋友，还是……有什么更深层次不可言说的关系。

暮色西合，最后一缕残阳的余晖也被地平线吞噬殆尽，天色完全暗了下去。

由于大气失去磁场的约束，逐渐散逸到太空，每一个分子挣脱引力束缚的瞬间，都让这颗星球向永恒的寂静更近一步。

越来越稀薄的大气无法留住白日的温度，却让夜空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澄澈，星光不受任何干扰地倾泻而下，在荒芜的大地上投下冷冽的银辉。

星星明亮得近乎刺眼，像是无数双冰冷的眼睛，透过逐渐稀薄的大气层，注视着这个正在死去的世界。

这是在帝星，只有主城才能欣赏到精心设计的星空，人造的星子按照最精确的算法排列，每一颗都闪烁着恰到好处的光芒——优雅、精确、永不逾矩。

而蓝星的星空，笼罩着所有人类，那种仿佛有生命的璀璨灵动，那份那份震颤灵魂的温柔是永远无法复制出来的。

江澈和林一并肩走出来，两人的身影被廊灯拉得很长。

山庄内依旧灯火通明，但往日的觥筹交错、纸醉金迷早己不见踪影。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窒息的凝重氛围。每一扇亮着灯的窗户后，都在进行着关乎人类命运的激烈讨论。

“怎么了？”沈聿敏锐地捕捉到江澈周身萦绕的低气压，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了几分。

月光如水，将江澈的轮廓镀上一层冷冽的银边。

他下颌线条紧绷，喉结微微滚动，眼底似有暗潮汹涌，却又被长睫投下的阴影遮掩。

“没什么。”江澈一言不发的坐上车。

他将整个人陷进真皮座椅中，把手柱在扶手上，修长的手指抵着太阳穴，目光却穿透单向玻璃，牢牢锁住车外的沈聿。

沈聿不知道自己正被江澈的视线审视，与伊索尔德交换了一个眼神。

伊索尔德会意，立刻揽住慕枫的肩膀：“来，我们坐这辆。”

她的动作看似随意却不容拒绝，半推半就地将慕枫带向另一辆车，打开车门把慕枫塞进去，然后自己也坐了进去。

引擎的低鸣在夜色中格外清晰。

沈聿拉开后座车门，与江澈并肩而坐，车门关闭的闷响将外界彻底隔绝，密闭的空间里只剩下彼此交错的呼吸声，

车子开动。

沈聿轻声问：“他们和你提起了你父母的事？”

“是。”江澈的目光始终望向窗外飞逝的树影，那些斑驳的暗影在他眼底明明灭灭，半晌，才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他们说，与你有关。”

沈聿瞳孔紧缩，江澈父母的研究方向也与基因有关，其实和他的研究方向很像，所以才会产生各种各样的猜疑。

“与我无关。”沈聿盯着江澈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发誓。”

沈聿轻声解释：“他们害怕把生杀予夺的权力交到我手上，所以要和你说这些，我不会为了盗取研究成果杀人。”

“我知道，你什么都不用说。”江澈转过头来与沈聿对视，“但我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