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卧底疑云

日头毒辣辣地烤着合作社的白墙，王寡妇拎着酸菜叉正蹲在门口剔牙，瞅见村口的路上又卷起了一溜烟尘。"二花他爹！"她扯着嗓子朝院里喊，"城里人又组团来偷师了！"

这回打头的不是黑轿车，而是一辆锃亮的越野车。车门一开，先迈出一条裹着西裤的腿，皮鞋尖刚沾地就踩中泡发的牛粪饼。车里钻出个梳油头的男人，金丝眼镜片上反着光，袖口露出一串檀木珠子："老乡，请问赵小芳书记……"

"芳你祖宗！"周大勇扛着锄头横了过来，裤腿甩着泥点子，"上回纹身那小子还没挨够撅？"

王寡妇的酸菜叉吧嗒戳在车轱辘上："要秘方没有，要命也不给……"

"吴明远？"赵小芳的清嗓子声从合作社二楼飘了下来。她扶着栏杆的手抖了抖，齿轮发卡在日头下晃出一道银弧。

灶房里的酸菜味突然呛人。王大拿攥着改锥的手一滑，拖拉机零件当啷砸在了地上。他从窗户缝瞅见那油头男人摘下眼镜擦汗，腕表亮得能照见人影。

"小芳，你们村的狗挺凶啊。"吴明远抬脚甩牛粪，阿黄蹲在碾盘上正呲着牙。

"也凶不过你们公司的收购手段啊。"赵小芳的布鞋底碾着石子，"去年在李家屯你们的事我早有耳闻……"

"这回是正经投资！"吴明远掏合同的动作像变戏法，"建酸菜厂，你当厂长，咱们合作……"

"咱们的酸菜缸不掺洋墨水！"王寡妇的叉尖挑破了合同纸，碎屑扑簌簌往吴明远头上落。

李有才这时顶着新糊的报纸假发蹭了过来："来来来，吴总喝口茶？纯正的正山小种……"

"正你脑壳！"周大勇的锄头把捣飞了李有才的假发，"拿刷锅水糊弄鬼呢？"

赵金凤的高跟鞋此刻咔咔的踩过碎合同，红指甲戳着吴明远的胸口："建厂子能给姑奶奶分红不？"

"分！按季度……"

"按你脑门褶子分！"周大勇拽过媳妇后脖领，"见钱眼开的破壁玩意儿，滚回家去！"

阿黄这时突然窜上了越野车顶，狗爪子把"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车贴挠成了流苏。

晌午头，合作社院里的老槐树蔫巴巴耷拉叶。吴明远在树荫下转悠，皮鞋头让鸡啄的掉了块皮。"小芳，当年你的保研名额……"

"喂猪了。"赵小芳搅着大锅里的猪食，"现在管三百头猪，比带研究生舒坦。"

这时王大拿蹲在拖拉机斗里修轴承，扳手敲得咣咣响。吴明远凑近猪圈栅栏："这品种不行，我们公司有丹麦……"

"丹你姥姥！"王寡妇舀起瓢泔水泼过去，"本地黑猪炖出来的的酸菜才够味！"

日头偏西时，吴明远钻进了合作社档案室。手指头刚摸到酸菜秘方的复印件，窗外突然传来叮铃哐啷的响声。李有才举着破锣满院跑："抓贼啦！抓偷秘方的洋鬼子啦！"

赵金凤拎着喂猪勺把门堵住门："吴总是找茅房吧？我给你带路？"

"我带！"周大勇扛起吴明远就往粪坑方向蹽，"咱村茅房冬暖夏凉，蛆都是双眼皮的！不信待会儿让你看看！"

阿黄这时叼着吴明远的皮鞋追到村口，檀木珠子在村路上蹦跶成串。赵小芳把合同碎片塞进了灶膛，火苗映得齿轮发卡通红。

月亮爬上酸菜窖时，王大拿往窖口糊新泥。"那个眼镜蛇……"

"是海归。"赵小芳蹲着捡碎瓷片，"大学时追过我三个月。"

这时瓦片尖突然扎破了赵小芳的手指头，王大拿慌里慌张掏兜，摸出来一块腌萝卜："给！压……压压惊。"

赵金凤的笑声此时从屯西头飘来，周大勇的骂街声震得窖顶落土。阿黄把皮鞋藏进了青花缸，冲着月亮嚎了一声，那声音听着还挺像狼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