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章 归燕衔春泥

清明时节雨纷纷，铁岭屯新铺的水泥路被洗得锃亮。赵小芳蹲在村委会门口贴告示，浆糊刷子一挥，"劳务输出人员返乡创业政策"的大标题就糊上了墙。檐下燕子衔泥，正巧把一片柳叶粘在"创业"俩字上，远看像盖了枚绿邮戳。

"赵干部……小芳啊"王寡妇攥着账本风风火火冲来，"李有才那老小子又往我家酸菜摊泼水，说是降尘防污染！"

"他那是给新买的洒水车练手呢。"赵小芳指着路那头——李有才正开着旋耕机改装的洒水车，车头绑着红绸子，喷出的水雾在阳光下架起一道彩虹。

三叔公这时正蹲在太阳能路灯下抽旱烟："这路好是好，就是太滑溜。昨儿老张家母鸡下蛋，滚出去好几十米远！"

"您老out啦！"刘二嘎举着首播手机晃过来，"刚给蛋贴了防滑贴，刷个火箭展示黑科技..."镜头里，裹着防撞泡沫的鸡蛋正从斜坡上匀速滚落。

赵金凤踩着细高跟路过，鞋跟"咔"地一下卡进排水缝里："这破路！还不如以前的泥巴道呢！"

"穿驴蹄子鞋怪路不平？"王寡妇掀开酸菜缸，"我这老坛酸菜都比你识相，知道顺着排水沟走！"

这时村口忽然响起了拖拉机的轰鸣声，十几台农机列队排开。赵金凤的丈夫周大勇跳下车，工装裤上还沾着南方的木棉花絮："乡亲们！我带建筑队回来支援家乡建设啦..."

李有才的洒水车突然间熄火，喷头滋了周大勇满身的水。赵金凤的耳环甩出个抛物线，正巧挂上丈夫的安全帽："大勇，你咋提前回来了？"

"给你个惊喜啊！"周大勇掏出一条金项链，"今年包工程挣了钱..."话没说完，大黑狗叼着个铁盒窜来，盒里掉出一沓泛黄的情书——正是李有才当年藏在机井房的"文学创作"。

"这是...这是文艺汇演的剧本！"李有才的假发被冷汗浸透，"去年排《新农村爱情故事》的道具..."

"对对对！"赵小芳抓起扩音喇叭，"大勇哥你看，这封写着'亲爱的拖拉机手同志'，是王大拿演男主角时的台词！"

王大拿正改装压路机呢，闻言差点焊枪戳到手："这啥时候给我安排感情戏了？"

周大勇眯眼细看，突然拍腿大笑："我说字迹眼熟！这不是当年我追金凤时，找李会计代笔的情书嘛！"

村委会办公室里，赵小芳把劳务合同拍在桌上："大勇哥，建筑队正好接村村通二期工程。"

"必须的！"周大勇掏出施工图，"我在南方学的透水混凝土技术，保准下雨不积水..."

窗外忽然传来"哐当"一声。李有才的洒水车卡进排水沟，赵金凤举着高跟鞋狂追："周大勇！管管你们建筑队的破沟！"

"叫周工！"周大勇探头喊，"晚上吃酸菜炖粉条，把王婶、三叔公都请来！"

暮色里，建筑队的探照灯把工地照成了白昼。王大拿蹲在压路机上改液压装置，赵小芳扔来双劳保鞋："新时代的小鲁班，你鞋头又开花啦！"

"俺这叫通风设计！"王大拿摸出个U盘，"刚搞了一套智能养路系统，能监测路面温度..."

"先监测监测你脑门温度吧！"赵小芳甩过体温枪，红光定格在38.5℃。

村东头飘来了的香气，周大勇的新灶台支起来了。王寡妇抱着酸菜缸指挥："粉条下左边锅，血肠切菱形片！"李有才捧着账本凑近："周哥，建筑队伙食费..."

"叫周工！"赵金凤一锅铲敲在账本上，"吃完饭把洒水车给我改了，明天给幼儿园送热水！"

月光漫过新路时，返乡工人们的笑声惊飞了燕群。三叔公的陀螺在透水路面转出残影，刘二嘎的首播间标题换成《乡村振兴爱情故事》，画面里周大勇正给媳妇戴项链，背后是李有才猫腰改洒水车的滑稽样。

大黑狗叼着情书铁盒当飞盘，纸页在夜风里散成了白蝴蝶。赵小芳望着万家灯火，耳边又响起了王大拿的嘟囔："其实...我在U盘里存了份计划书..."

"关于啥的？"

"把咱村的故事写成剧本，名字就叫《铁岭屯茬子有点彪》..."

春雨忽然淅淅沥沥的落下，新路表面泛起了细密的水花，眨眼间渗得干干净净。王寡妇抱着酸菜坛子站在檐下笑："这路，倒是比某些人识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