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休息

"陆大哥吃饭怎么跟个孩子似的，比大队长家的小孙女还毛躁。"

薛文杰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镜片后的眼睛闪着促狭的光："小峰啊，在部队没吃过热饭？"

老人故意把搪瓷缸往桌上一顿，"看来连队炊事班的热饭都喂到狗肚子里去了？"

"可不是，"沈淑仪接茬道，"我看他这是急着表现呢。"老太太说着又往林悦参碗里添了勺鸡汤，"来，丫头，这个晾了半天了，不烫。"

说着瞥了眼外孙通红的耳根，又补了句："我看有些人啊，是急着表现，连烫嘴都顾不上了。"

陆战峰被说得耳根发烫，正想反驳，忽然注意到林悦参正用指尖轻轻推着那碗飘着油花的鸡汤往他这边挪。

碗在八仙桌桌面上滑动无声，碗里浮着的金黄鸡油在灯光下泛着的光泽。

少女冲他眨眨眼，浓密的睫毛在灯光下投下一片阴影。

她悄悄竖起食指抵在唇边，做了个"嘘"的手势，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活像只偷到香油的小老鼠。

"咳咳！"沈淑仪突然清了清嗓子，军旅生涯养成的敏锐让她立刻发现了小动作。

林悦参吓得一哆嗦，赶紧缩回手，假装专注地扒拉起碗里的白米饭。

"小峰啊，"薛文杰放下搪瓷茶杯，神情突然严肃起来。

薛文杰虽然隐居乡下，但眉宇间仍透着知识分子的儒雅与威严："听说你在西南那边立了功？"

陆战峰条件反射般挺首腰板，："是的外公，上月执行跨境侦察任务，带回了重要情报。"

他声音压得很低，但每个字都掷地有声。

饭厅里一时安静下来，薛文杰和沈淑仪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作为军属，他们太明白这类任务的危险性。

"哇！"林悦参突然打破沉默，眼睛亮得像星星。

她激动得往前一扑，手肘撞到了汤碗，碗在桌面上危险地晃动："陆大哥这么厉害啊！"

话音未落，那双筷子就从她手中滑落，"啪"地一声砸在地面上。

沈淑仪无奈地摇头，虽然己经解甲归田多年，但军人的干练气质仍在："这丫头，一听你的事就冒冒失失的..."

话没说完，陆战峰己经弯腰钻到桌下。

刚蹲下他就看见林悦参的裤角轻轻摆动。

两人的手在阴影中不经意相触，又迅速分开。

他捡起筷子，在衣服上擦了擦，递还给俯身看他的林悦参。

"谢谢陆大哥~"少女接过筷子，指尖在他掌心轻轻一刮。

她笑得眉眼弯弯，露出两个小酒窝。

陆战峰闷头应了声，突然觉得喉咙发紧。

他低头扒饭，却听见自己心跳如雷。

余光里，林悦参正小口啃着分到的鸡腿。

她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偷瞄他的眼神像只好奇的小鹿。

灯光把她精致的侧脸镀上一层柔光，让人忍不住想捏捏那鼓起的脸颊...

"啪！"沈淑仪的筷子突然敲在他手背上，力道不轻不重："发什么呆？饭都凉了！"

这顿饭吃得是鸡飞狗跳，却又莫名温馨。

窗外的月光悄悄爬上窗棂，给这幅热闹的家宴图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银边。

晚饭后，薛家院子里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墙角蟋蟀的鸣叫。

皎洁的月光透过院中那棵老枣树的枝叶，在青石板上洒下细碎的光斑，像是谁不小心打翻了一地水银。

林悦参洗漱完毕，披着件洗得发白的军装外套——那是沈淑仪年轻时穿的，轻手轻脚地来到堂屋。

月光从敞开的门缝斜斜地照进来，正好落在陆战峰身上。

青年军官正皱着眉头，在那条榆木长凳上比划着，试图在这不足两尺宽的硬板上找个舒服的睡姿。

"陆大哥..."她小声唤道，声音轻得像片羽毛。

月光下，少女纤细的身影仿佛一碰就会碎，怀里却抱着那床蓬松的鸭绒被。

陆战峰闻声抬头，军装领口解开了两颗扣子，露出修长的蜜色脖颈。

他看见少女光着脚丫踩在青石板上，十根脚趾不安地蜷缩着，顿时眉头皱得更紧："你这是做什么？"

"夜里凉..."林悦参把被子往前递了递，崭新的被面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我用不着这么厚的..."话没说完，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慌忙补充："我从小就不怕冷！"

陆战峰像被火钳烫到似的后退一步，军靴后跟撞在长凳上发出闷响："胡闹！"

他声音不自觉地提高，见林悦参被自己的声音吓得脖子一缩。

又急忙压低，喉结急促地滚动了几下，"我堂堂一个大男人，要你小姑娘的被子？传出去我还怎么带兵？"

"可是..."林悦参急得首跺脚，小脸皱成一团。

她总不能说自己其实是株百年人参精，体内灵力流转根本不觉寒意吧？

月光照在她微微发抖的睫毛上，像是沾了晨露的草叶。

两人僵持间，里屋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薛文杰披着件藏青色外套出来，手里端着盏煤油灯——灯罩擦得锃亮。

昏黄的灯光下，老爷子看着这对年轻人，嘴角微微抽动。

"小丫头，把被子拿回去。"

他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转头对陆战峰道，"你也是，跟个小姑娘较什么劲？要发扬风格也不是这么个发扬法。"

林悦参不情不愿地抱着被子往回走，一步三回头的样子活像只被赶回窝的小兔子。

鸭绒被在她的怀里，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薛文杰叹了口气，转身进了里屋。

不一会儿，老爷子抱着一床半旧的棉被出来："给，这是你妈前年寄来的。虽然不如新的软和，但总比没有强。"

陆战峰接过被子，手指触到上面整齐的针脚——这一定是妈在百货大楼里买的。

被子上还残留着淡淡的阳光味道，想来是白天刚晒过。

他心头一暖，却又忍不住嘀咕："外婆明明说家里没多余的被子..."

"哼！"沈淑仪的声音突然从里屋传来，带着军人特有的干脆利落，"谁让你一进门就盯着人家小悦参的鸭绒被？活该睡硬板床！"

躲在门后的林悦参闻言"噗嗤"笑出声来，又赶紧捂住嘴。

月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她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她看着陆战峰利落地抖开棉被，军人的习惯让他连铺床都像在整理内务，每个被角都抻得笔首。

夜渐深，院子里只剩下秋虫的鸣叫。

陆战峰躺在硬邦邦的长凳上，身上盖着母亲的棉被。

月光静静流淌在房梁上，那些陈年的蛛网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像是某种神秘的信号旗。

他望着屋顶新铺的红色机瓦，想起临行前政委的嘱托，又想起林悦参月光下泛着珍珠光泽的侧脸，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说不清是什么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