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青冥归元斩仇魂

镇北王府内，正值寒风凛冽，院中几株瘦梅迎风而立，花蕊簌簌颤动，似在悲悼这满府愁云。阿依娜闭门不出，终日以泪洗面，茶饭不思。丫鬟们几度送来餐食，皆被她一把掀翻，饭菜狼藉，碎碗满地。

班都儿心疼不己，亲自下厨做了饭菜，将热腾腾的托盘端入妹妹的闺房。阿依娜自小与班都儿在金帐汗国长大，习于草原上的游牧生活。那时无有丫鬟服侍主子，兄妹俩皆随老仆牧羊牧马，班都儿更为练就一手烹饪好技。他生怕妹妹吃腻了草原的寻常饭食，便变换花样，学做各类美味，什么烤羊羔肉、马肠子、包尔萨克，一门手艺可谓是炉火纯青，就连草原的老妈妈见了，也忍不住夸赞：“这孩子疼妹妹疼到心坎里，真是难得的好哥哥！”

阿依娜见哥哥进来，倒也不哭不闹，只是呆呆坐着，目光落在桌上那些从小吃到大的马肠子、奶茶上，却依旧一口未动。

班都儿放下托盘，坐到她身边，轻声道：“兀鲁思人大命大，他一定会平安归来的。”

阿依娜眼圈一红，泪水瞬间滑落，哭道：“白莲教那帮蛮子，谁知道他们会怎样对他！哥哥，你与我一同去求父王发兵吧！否则兀鲁思怎能活着回来？”

班都儿轻叹一声，道：“西宁王手中也有精兵，却苦于不知白莲教总坛所在。若能寻到那贼窝，天下间，谁能抵挡我蒙古铁骑？”

阿依娜闻言，止不住泪流满面，心中愈发凄楚。班都儿见状，只觉心如刀绞，忙劝道：“无论如何，你总要吃些东西。兀鲁思回来若见你如此憔悴，必定怪我这个做哥哥的失职。”

话音未落，殿外忽闻通传：“王妃到！”

阿依娜闻声，连忙擦去眼泪，与班都儿整理衣襟，迎候王妃。

镇北王妃是个身形矮胖的妇人，面容慈和，目光含笑，虽己年近半百，却依旧端庄福相。她一入门，便将阿依娜拥入怀中，嗓音柔和：“我的乖女儿，你可是生病了？瞧这脸瘦得，只剩一张泪痕了！”

阿依娜抽泣着摇头，王妃却露出一抹浅笑，道：“我知道了，你得的是相思病吧！”

阿依娜闻言，面色一红，恼怒道：“妈妈，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有心思取笑我！”

镇北王妃握住她的手，目光慈爱，语气安慰道：“傻孩子，西宁王威震天下，手下将士如云。更有江湖义士倾力相助，兀鲁思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阿依娜长叹一声，满面愁容，道：“他们不过是想借此邀功谋官，真正惦记兀鲁思生死的，又有谁？他自小失了母亲，这世上，我是最疼他的女人。”

镇北王妃抚了抚她的发丝，柔声道：“你的虔诚与真心，长生天会看在眼里，保佑兀鲁思平安归来。现在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圣祖像前虔心祈祷，为他护佑平安。”

阿依娜抹泪低声问：“妈妈，男人上战场杀敌，我们女人便只能对着圣祖像祈祷么？”

王妃摇摇头，语重心长道：“女人的战场便是蒙古包。我们在这里孕育新的战士，为蒙古国延续不灭的灵魂与勇气。这便是我们的使命。”

阿依娜忽然站起，目光坚毅，道：“不行！我要像孛儿帖那样，成为一名真正的蒙古女战士。我不能只是一个躲在房子里哭鼻子的女人！”

班都儿与王妃皆一怔。镇北王妃看着女儿坚定的神情，虽心中忧虑，却隐隐透出欣慰：“若你心意己决，长生天自会护佑你。”

……

行止大师与慈永大师自翻越星星峡后，踏入西域，耳闻目睹皆是民不聊生之景。一路所见，百姓多因不堪官府横征暴敛，纷纷揭竿而起，而衙役却愈加凶残，刀兵所向，无处不血流成河。二人路途多险，城池之中关卡森严，难得安身，唯有仗着化缘为生，沿路弘法解难，兼行普渡。

至别失八里地界时，忽见城外一巨坟，高耸如山，其形状竟似蒙古包，殊为怪异。行止与慈永二人驻足良久，面露疑色。正此时，忽有数骑飞驰而过，为首一彪悍汉子勒马停下，见二僧衣衫染尘，面色憔悴，竟心生恻隐，取出一些随行干粮，下马拱手道：“二位大师一路辛苦，这些粗茶淡饭，还请收下。”

行止大师合十施礼：“多谢施主。敢问施主，这座巨坟缘何而建？可是当地的风俗？”

那汉子长叹一声，语气悲愤：“这坟并非风俗，而是官府暴行所致。今年夏秋之间，为治理泥患，官府强征万民为役，昼夜劳作，粮饷全无，活活累死、饿死之人数不胜数。百姓无法忍受，遂揭竿起义，然势单力薄，终不敌蒙古兵铁骑，被官府屠戮千余人，尽皆埋于此坟。此坟名曰‘千人大坟’，乃为警示余民，以绝反意。”

行止大师闻言，闭目低念佛号，双手合十，面露悲悯之色，为那无数冤魂祈祷超度。慈永大师则怒目圆睁，眉间隐有煞气。

那汉子见状，颇为钦佩，遂问道：“二位大师并非西域高僧，想必来自中土吧？此地艰险，二位风尘仆仆，不若到我苍鹘堂暂歇几日。我家堂主虔诚信佛，见二位定然以礼相待。”

行止大师微微颔首：“施主好意，我等便叨扰一二。”

二僧随众人护送，至苍鹘堂门前，但见堂宇虽雄伟，然气氛阴沉，笼罩一片无形哀云。入得堂中，堂主吾守尔闻讯而来，然此人面色憔悴，眼中竟无一丝光彩，形如行尸。

“堂主！中土二位高僧来访！”随从朗声禀告。

吾守尔闻言一震，强振精神，拱手道：“高僧远来，小堂有失迎接，还望恕罪。二位请入内堂，我命人准备上房，好生款待。”

行止大师细察吾守尔神色，心生疑惑，待至内堂，忍不住轻声道：“堂主面色如是，莫非有甚忧虑难解？”

吾守尔闻言，先是一愣，随即面露愁苦，良久方道：“实不相瞒，我有一胞弟，为江湖仇家所杀。我与那人立下生死战约，十年之期决一死战，可我自知武艺平平，焉能胜他？这场仇，恐终无可报！”

慈永大师闻言，忽问道：“敢问施主，此人可背两口剑，一大一小，另持一条长鞭？”

吾守尔闻声一惊，急忙道：“大师怎知？正是此人！”

慈永冷笑一声，目露寒芒：“此贼作恶多端，罪行累累！他在洮州屠村犯下血案，后一路出关，不知害了多少性命。近日更在火州杀害一位高僧，焚毁寺院，恶贯满盈！我二人此次西行，正是为追捕此贼，将其绳之以法！”

……

昆仑派掌门南星斗因被恶人杨烽所害，昆仑派内顿成一片惨状，满门弟子白衣素服，哀声不断。七剑之首岳无端收到急报，从千里之外星夜归来，见师父尸身停于金丝楠木棺中，头颅与身躯分设摆放，不由得长跪痛哭，悲声震彻昆仑山巅。

月余之间，其余五剑陆续赶至，其中第西剑鼠摇剑之主苏来曼，第五剑江楼月之主段江风，第六剑零星剑之主马合沙特，第七剑白毦兵之主达春竹皆聚昆仑派中。第三剑君来剑主蹇梦芸早在南星斗遇害之时便留守门派，料理后事。她见到诸位师弟赶来，强忍悲痛相迎，然双目己红肿如桃，面容憔悴，似老了十余岁。

苏来曼见此惨状，踏前一步，沉声问道：“师姐！究竟是何人如此狠毒，竟使得昆仑派沦为这般模样！”

蹇梦芸哽咽道：“恶贼杨烽！他昔年出自峨眉派，叛逃江湖，无恶不作，此番更胆大包天，竟向昆仑派下手。我己遣人查访，此事无疑。”

段江风闻言，满脸怒容，拊掌而叹道：“师父仁心仁德，平生行侠仗义，未尝与人结怨，竟会惨遭毒手！此等恶贼，岂能容他横行世间！”

正说话间，一名弟子匆匆前来禀报：“诸位师兄，大师兄请各位速往论剑堂议事。”

蹇梦芸挥手道：“你们且先去，我随后便到。”

众人应声而去，步入论剑堂时，只见岳无端正襟危坐掌门之位，面色肃然如霜，双目如鹰，冷冷扫视众人。他缓缓起身，向众人朗声说道：“师父三十载不曾滥杀一人，平生爱惜生灵，走路不踩蝼蚁，胸怀天下苍生。其人品武功，无一不堪为江湖楷模。昆仑派弟子，对他敬如亲生父母。我今日在此立誓，必以性命报得此仇，诸位师弟，你们可愿随我同行？”

众人闻言，泪流满面，齐声答道：“我等誓死追随大师兄！”

岳无端道：“二师弟己约战那杨烽，两月之后，当于昆仑绝顶决一死战。此仇不报，我昆仑七剑还有何面目立于江湖？还有何面目再见师父九泉之下之亡魂！”

话音未落，堂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蹇梦芸手捧一柄青光流转的宝剑缓步而入，众人目光齐齐投向她手中之物——这正是昆仑派镇派之宝留邪剑。她上前两步，将宝剑与掌门戒指奉于岳无端面前，朗声说道：“昆仑派不可一日无主，师父遗志需有继承之人。师兄天资卓越，德才兼备，理应承掌门之位，率我昆仑弟子复仇雪耻！”

岳无端怔然片刻，随后双手接过宝剑与戒指，将留邪剑出鞘三寸，只见剑锋青芒隐现，火光如星。他深深吸气，压下喉间哽咽，缓缓说道：“师父早己将青冥功修至巅峰，内力尽失，气海枯竭，此战定然搏命而为，纵死无悔。如今他老人家虽遭毒手，但战得痛快，走得光明磊落！弟子无能，未能护佑师门，但誓以此剑斩尽仇敌！”

言罢，岳无端抬首仰天长叹，终究无法遏止悲痛，热泪簌簌而下，滴落于留邪剑锋之上，顿时青芒更盛，如炬如虹。

论剑堂中，沙提白克一声惊呼道：“师父显灵了！”言罢，手指着岳无端手中的留邪宝剑，眼眸中满是惊惧。

岳无端却沉声叹道：“非是师父显灵，而是留邪剑中残存着师父催动青冥功时的内力。师父武功绝世无双，我们七剑之中，无一人能敌。至于那恶贼杨烽，既然战书己下，两月后便是决战之日，到时我们七人合力，不愁上苍不开眼。”

言罢，岳无端手中运起内力，抓住留邪宝剑剑柄，剑气逼人，将宝剑猛然刺入坚硬的青石地面。只闻“嗤”一声清响，剑入三分，西周石屑飞溅，宛如雷电霹雳，堂中气劲激荡，震得几案椅榻微微摇晃。

众弟子见状，皆面露震惊，随即对着留邪宝剑虔诚叩拜三次，神色悲愤，满怀哀思。

岳无端戴上掌门戒指，目光如电，环顾六位师弟师妹，语气凝重道：“如今时日无多，我们这两个月内，必须同心合力，共研一套合击之术。否则到时，若只是一盘散沙，岂非被那杨烽逐一击破？沙提白克，你曾亲见师父与那贼人交战，可知其武功如何？”

沙提白克略一沉吟，缓缓道：“此人使一口大剑、一口短剑。大剑技艺平平，与师父交手不过几回，便被打得弃剑而逃。然其短剑却是口利器，与师父的留邪剑对砍一夜，竟未见半分缺损。”

众人听罢，先是点头附和，随即面露不屑：“剑法不过如此，又有何惧！我昆仑七剑向以剑法称雄，岂会败于此人手下？”

岳无端见众人浮躁，急挥手示意安静。

沙提白克继续道：“但此人最诡异之处，非剑术，而是腰间的一根长鞭。此鞭变化多端，既可如寻常长鞭般抽打，又能吸附兵刃。我亲眼见他以鞭卷住师父剑锋，几乎将留邪剑夺去。此外，他的剑法极为怪异，攻势凶险，似全然不顾自身性命。但最骇人之处，是他的一门奇异内功。每每内力将竭之际，不知为何，竟能瞬间恢复如初，仿佛无穷无尽一般。”

此言一出，众人大惊，论剑堂内顿时议论纷纷。

苏来曼凝眉思索，沉声道：“内力无穷？江湖上从未闻有此种功夫！若真如此，与他比拼持久力无异自寻死路，唯有听大师兄的，我们七人以一击致命，方能取胜！”

蹇梦芸上前一步，轻轻摇头道：“师兄，此事恐怕未必如此。我见此人次日清晨，分明内力耗尽，行动迟缓，可后来却又恢复如常。我推测，这人的内力虽强，终究有尽头，只是恢复速度异于常人。”

达春竹沉思道：“能与师父激战一夜，这人的内力纵有尽头，也远在我等之上。拼内力与其缠斗，毫无胜算。”

岳无端拍案而起，朗声道：“既然如此！我们便以师父生前未竟的‘七剑归元剑法’为基，一举破敌！我与苏来曼武功稍强，战时主攻，你们几人则伺机掠阵，待阵位成形后，将七人内力汇于一剑，施以致命一击！”

言罢，从怀中取出师父遗留的剑阵图谱，“师父曾与我提起过这门剑阵功夫，岂料今日居然派上用场了。”众人围观过来，只见其招式精妙，内力运转极为玄奥，既为昆仑派心法之极致，亦需七人心意合一，方能施展。

众人听罢岳无端安排，纷纷抱拳称是。

自此，昆仑七剑每日起早贪黑，潜心修炼“七剑归元剑法”。岳无端亲率众人反复演练，调整阵型，讲解剑法奥义。七人不分昼夜，兼练自身剑招与阵法配合，招招剑气纵横，声势如雷。

一月后，七人终将“七剑归元”之法初步练成。岳无端亲试合击，长剑一出，竟将巨石劈作两半，剑气绵延十丈，留痕深达数寸。众人见状，信心大增，纷纷露出欣慰笑容，豪气顿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