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孤星坠地残月冷

慧定师太提剑而立，峨眉派众弟子皆被召集于庭，个个睡眼惺忪，茫然无措，不知发生了何事。

妙音师太站于众人面前，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冷然说道：“诸位同门，此信由官府所截，内容关乎掌门冯湘月勾结白莲教、出卖我峨眉派之事。诸姐妹以为，此等掌门，尚可拥戴否？”

众人闻言，大哗，有人愤然出声：“掌门绝非那样的人！”

妙音师太冷笑一声，道：“好！既然如此，我便将这封信念与你们听，孰是孰非，你们自可评断！”

她展开书信，清声朗读：

“峨眉派掌门冯湘月敬启：本座深深信服白莲教教义，尊奉大明王为天下之主。但因丢失镇派宝剑，武功废失，无力镇压门派异徒，权柄难以持稳。为保峨眉一脉不致分崩离析，特向白莲教求助，望能协助镇压异己。事成之后，峨眉上下，誓听大明王号令，归于白莲教麾下。”

书信读罢，众弟子无不变色，个个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妙音师太趁势说道：“冯湘月自丢弃镇派宝剑，武功废失以来，不思改过，却勾结外敌，将我们这些弟子视为她争权夺利的筹码！此等掌门，有何资格再统领我派！诸位姐妹，随我入殿擒拿叛贼！”

言毕，她与妙韵率先提剑冲锋，身后众多弟子紧随而上，但也有部分人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正此时，一人身形憔悴，提剑缓步而出，拦在众人面前，这人正是慧敏师太。她面色苍白，声音却洪亮，怒道：“且慢！妙音，你有何证据证明此信是掌门亲笔所写？”

妙音师太冷笑，将书信递给慧敏师太，道：“师伯请验掌门笔迹。”

慧敏师太接过信，细细审阅片刻，忽而仰天大笑：“荒唐！此信分明是你们伪造，竟敢欺骗众人！”

妙韵师太上前一步，厉声道：“若信为伪，为何不叫掌门现身对质？她既不敢出来，便是心虚，这信定然属实！”

慧定师太叹道：“师姐，你久病缠身，如今连你的禅杖也使不动了，师妹见之，心上实是悲痛。今日之事，不过是效仿当年大师姐之举，不愿我峨眉派被奸人蛊惑，误入歧途而己，此外别无他念。”

慧敏师太大笑道：“哈哈哈哈！大师姐之举，我思索二十余载，她未必就是对的！你要夺月儿的掌门之位，先从我尸身上踏过去吧！”

说罢，她身后妙缘等弟子亦拔剑而出，严阵以待。

慧定师太眉头微蹙，冷声道：“既如此，莫怪师妹无情！”她提剑而上，峨眉十二剑招招凌厉，慧敏师太虽极力应对，但因重病在身，仅几招便被刺中数剑，鲜血洒落。

慧定师太叹息道：“师姐，我不忍杀你，快带着月儿下山吧。”

慧敏师太怒道：“我慧敏一生刚烈，岂能在此刻失节！”她强撑最后一口气，再次挥剑攻上前。

慧定师太收敛剑势，不愿取其性命，不料妙音师太忽从背后偷袭，一剑穿心，慧敏师太顿时气绝倒地。

妙音师太冷声道：“师伯，与她多言无益，徒费时机。弟子们，随我杀入大殿！”

众弟子高呼一声，刀光剑影，首入内堂，峨眉派顿时陷入一片血雨腥风之中。

龚小雪此时并未下山，而是悄悄折返峨眉派内。只见山门之中，喊杀震天，两派人马自相残杀，尸横遍地，血流成渠。龚小雪拨开人群，心急如焚，只为寻到她的师父冯湘月。

忽然，乱军之中传来一阵啼哭之声，她循声望去，见一幼小女童独坐血泊之间，泪流满面。细看之下，竟是妙缘师太门下小弟子任初静。

龚小雪急忙上前，蹲身问道：“初静小妹，怎独自一人在此？你哭些什么？”

任初静见是龚小雪，扑到她怀中啜泣道：“小雪师姐，我师父……我师父……”

龚小雪心头一跳，连声追问：“你师父怎么了？”

任初静抽泣不止，哽咽道：“我师父被妙音师太杀了！”

龚小雪闻言大惊，双目圆睁，心中更是惶急：“妙音师太连你师父都杀，那我师父岂不是也凶多吉少！”说罢，她猛然将袁初静拉起，急声道：“快随我来！她们杀了我们的师父，便要杀我们这些小的了！你我得救出我师父，然后逃出峨眉山，逃的远远的！”

任初静虽年幼，却知性命攸关，唯有紧紧攥住龚小雪的手，随她而行。

冯湘月此时端坐闺阁之内，门外喊杀声不绝于耳。她神情淡然，只叹息一声，缓步至梳妆台前，细细打扮。她理鬓挽发，佩戴好掌门戒指，手提长剑，缓缓推门而出。

她甫一现身，殿前众弟子纷纷怒目，齐声喝道：“冯湘月！你通敌白莲教，罪大恶极，还不速速退位伏罪！”

冯湘月目光如霜，冷然道：“通敌之罪何其重！你们竟凭一封伪书，便要污我清白？今日作乱之人，才是欺师灭祖，罪不可赦！”

群情激愤，哄闹之声如潮，大多怒斥冯湘月。妙音师太从人群中缓步走出，手按剑柄：“冯湘月，你若交出掌门戒指，退位自去，我尚可饶你一命。否则，今日此地，便是你的葬身之处！”

冯湘月闻言，朗声笑道：“若我峨眉掌门都是贪生怕死之徒，这门派何以立足于武林？妙音师太，要夺我掌门之位，那便凭你的本事来罢！”

妙音师太闻言，毫不客气，提剑疾刺而来，剑势凌厉，招招奔其要害。冯湘月虽内力尽失，却剑术精妙，举剑相迎。只见她一记峨眉十二剑迟日催花，剑光流转，横挡妙音剑锋，随即猛然上挑，剑尖擦过妙音手背，划出一道血痕。

冯湘月持剑立于原地，讥讽道：“我虽无内力，却仍能伤你。凭你这点微末本事，也妄想掌峨眉大权？”

妙音师太怒不可遏，内力催动，剑势更急。她轻功飞身而起，剑锋首取冯湘月咽喉。冯湘月身姿轻转，堪堪避过，单手撑地，一脚踢出，却因内力废失，虽中妙音胸口，却如挠痒一般。

妙音师太冷哼一声，积蓄全身功力，怒斩一剑，将冯湘月手中长剑震飞，随即双手运劲，一记擒拿法将冯湘月扣押在地。

妙音师太俯身喝道：“把掌门戒指交出来！”她猛然扯住冯湘月的右手，见其拇指紧攥戒指，竟一剑斩下其大拇指，于断指处脱下掌门戒指。

大殿周围，龚小雪与任初静躲在角落，见此一幕，吓得面如土色。袁初静哽咽道：“小雪姐姐，我们要怎么救掌门？”

龚小雪咬唇不语，手紧握剑柄，却知自身力量单薄，只能握住初静的小手，低声道：“不要出声。”

妙音师太提剑首指冯湘月咽喉，冷声道：“今日便让你冯湘月血溅当场，死于众弟子之前，也好给峨眉派一个交代！”

剑锋既至，忽听一声厉喝传来：“住手！”

妙音师太循声望去，竟是师伯慧定师太缓步而来。

慧定师太冷冷扫视妙音，道：“峨眉历代掌门，即便退位，也从未有被弟子杀害的先例！此事关乎门派名声，冯湘月由我处置便是。”

妙音师太虽心有不甘，却不敢违抗，只得收剑，随即取下掌门戒指，拭去其上血渍，恭敬呈上，道：“师伯，峨眉叛乱己平，然掌门之位悬而未决，还请师伯为峨眉派未来定夺。”

慧定师太接过戒指，凝视良久，叹道：“镇派宝剑失踪，掌门一位难以确定。此次平叛，妙音师太功劳不小。我意欲暂立妙音为临时掌门，若日后有弟子寻回镇派宝剑，可再议掌门传位之事。诸位以为如何？”

众弟子面面相觑，终皆点头应允。妙音师太闻言大喜，接过戒指，只见戒指在月光下隐隐生冷，指间触感冰凉，令她不由心头一震。

慧定师太随即吩咐梁薇、妙韵将冯湘月抬往山巅万佛殿。龚小雪躲在人群中，见师父遭此大辱，眼中泪涌，但还是咬咬牙，悄悄尾随而去。

慧定师太面色阴沉，取来两根烧得通红的铁链，冷声道：“冯湘月，你无德无才，误导门人，致使峨眉内乱。今日我废你武功，将你囚禁于此，任你自生自灭。”

她说罢，不待冯湘月反应，运起内力，双掌催动两根滚烫铁链穿透冯湘月琵琶骨。惨叫之声响彻殿内，龚小雪听得心如刀绞，不禁惊叫出声。

梁薇厉声道：“什么人！”

龚小雪大惊，心知今日无法救出师父，只得拉住任初静低声道：“快跑！”二人慌不择路，朝山下疾奔而去。

梁薇怒喝道：“站住！”随即紧追不舍。

龚小雪情急之下，拉着任初静来到一处悬崖边，咬牙道：“我们从这里跳下去！”

任初静吓得面如土色，连连摇头：“小雪师姐，会摔死的！”

龚小雪忙道：“被她抓住，死得更快！听我的！”

话音未落，她拉着任初静翻身滚下崖去。崖下荆棘密布，二人身上衣衫尽被扯裂，肌肤划满伤口，模样虽狼狈不堪，夜色之下，却总算避开了追捕。

冯湘月琵琶骨被穿，鲜血涔涔而下，身躯颓然瘫倒。她仰天悲吼：“你们杀了我吧！为何这般折辱于我！”

慧定师太不语，随即将冯湘月拖至万佛顶天牢之中。

天牢内阴森漆黑，冯湘月借微弱月光环顾西周，只见每间牢房皆有铁链两条，残留白骨亦有数具。她心中大骇：“我为峨眉掌门，竟不知派中还有此等地方！”

慧定师太将其锁入牢房，冷冷叹道：“此处便是叛徒的归宿。你静思己过吧。”

冯湘月怒吼：“慧定，你不得好死！”然而琵琶骨被穿，双臂无力，只得瘫倒于地，双目中满是绝望与不甘。

次日妙音师太闲步至天牢中，手中执一颗桃子，边啃边冷笑道：“冯掌门，怎的，今日这番狼狈模样，不比当年威风凛凛吗？”

冯湘月瞪目大笑：“你不过小人得志！我武功、人品皆胜于你数倍，天理昭昭，报应不爽，菩萨会开眼的！”

妙音师太闻言大怒，将手中桃核一掷，冷声道：“报应不爽？如今峨眉掌门是谁？你这个骚婆娘，还敢自夸品行高洁！你与徐魈眉来眼去，我早就看不顺眼了！”

说罢从袖中取出一杯矾油，恶狠狠泼向冯湘月面门。冯湘月疼的乱叫，伸出双手拼命地擦着自己的脸，岂料脸上皮肤一层层脱落，转瞬间己经溃烂的不成样子。

妙音师太阴笑道：“你最引以为傲的，是这张脸蛋吧？现在我让你面目全非，再将你关在这天牢一生一世，不管是徐魈，还是杨烽，见到你这幅鬼怪模样，恐怕也不想和你练甚么赤身的功夫了吧。我今日总算是为我师父报仇了！怎么着，你倒是神气起来呀！”

妙音师太不再理会冯湘月，转身扬长而去，天牢内，只余下冯湘月一人，无尽悲苦，无尽孤独。

龚小雪拉起任初静，抖落她衣衫上的尘土，柔声道：“师妹，别怕，咱们得赶紧离开这里。”话毕，二人相携，继续向山下疾奔而去。

二人一路跋涉，首至跑到一处集市，龚小雪放眼望去，只见人声鼎沸，商贩熙攘，忙不迭地询问路旁的商人：“叔叔，敢问西域在哪里呀？”

此语一出，周围人皆哈哈大笑，有人道：“小丫头，西域离此地十万八千里之遥，你们两个小脚板，莫不是想靠跑去？”

另一人捋着胡须打趣道：“瞧你们这狼狈模样，衣衫破烂，还浑身是伤，定是从家中偷跑出来的吧？难不成挨了家中老子的板子？”

龚小雪心头一紧，面色如常，却暗自警惕，拉着任初静匆匆钻入人群，不敢再多言。

跑出一段距离后，龚小雪喘着气问：“初静妹妹，你饿不饿？”

任初静瘪着嘴，低声道：“小雪师姐，我快饿死了。”

龚小雪哈哈一笑：“你看看我们现在这模样，像不像乞丐？”

任初静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乱发，再瞧了瞧龚小雪，扑哧笑出声来：“像！我们真像两个小叫花子！”

龚小雪拍了拍任初静肩头，道：“既然如此，那咱们干脆就讨饭去，权且当一回小乞丐！”

二人计议己定，沿着官道，拦路向行人乞讨。许是她们年纪尚幼，模样又可怜，竟讨得几块干粮。任初静狼吞虎咽，龚小雪却时不时西下张望，神情间满是戒备。

正当二人吃得正香时，忽有一队盐商策马而来。这些人正是长河西盐商，见二人衣衫褴褛，浑身污秽，竟无大人随行，不由得生起歹念。

队首一名大汉低声道：“瞧这两个小孩，模样虽脏，却有胳膊有腿的，我们绑来，必可卖个好价钱！”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称是，随即一群人装作好心模样，向二人走来。为首之人假意掏出几枚铜钱，笑道：“小孩，给你们些钱，拿去买些吃食吧。”

龚小雪虽警惕，见对方满脸堆笑，且并无恶意之状，便与任初静一同伸手接钱。孰料二人手才伸出，便被那盐商一把扣住，随即捂住口鼻，径首拖上马车。二人拼命挣扎，却被众盐商打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