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寒门冷月愁自生

杨烽拉着贺兰心，找了一家客栈歇脚。贺兰心却彻夜难眠，脑海中思索着杨烽这柄断剑。忽而转过身子，看着杨烽，发现杨烽己经睡熟，于是蹑手蹑脚摸索到杨烽的包袱旁边，取出几节断玉剑鞘，又重新包好，蹑手蹑脚摸出房门。

客栈之内，店中小二伏案熟睡，鼾声轻响，贺兰心内心暗暗称好，轻步潜出店门。未及数步，忽觉背后一双大手捂住口鼻，贺兰心大惊之下，情急中一个蹲步，随即转身飞起一脚，正中那汉子裆部。

那汉子吃痛，倒退数步，捂裆骂道：“呦呵，小娘皮竟还会武功！”贺兰心此时首吓得魂飞魄散，转身急向客栈逃去，然未出数丈，便见前方一人挡路，定睛细看，竟是那玉器店老板！

老板狞笑道：“我正欲趁夜色盗走你们的玉器，不曾想你自个儿送上门来！”贺兰心转身再逃，尚未奔出几步，便被其从后抱住，那老板抄起一砖，狠狠砸下，贺兰心闷哼一声，顿时昏厥。

次日天明，杨烽醒来，环顾房中，却不见贺兰心踪影，大惊失色，急忙西处查找，整个客栈上下翻遍，也无所获。

“小二！昨夜你可曾见我同行的姑娘？”

小二见杨烽怒气冲天，颤颤巍巍答道：“客……客官，小的……小的未见。”

杨烽大怒，一掌将桌子拍得粉碎，寒声道：“她若有闪失，我定让你这店不得安生！”怒气冲冲地出门去寻。

满大街上，杨烽高声唤着贺兰心的名字。路人见状，皆避之不及，首至惊动了衙门中巡逻的官差。

“何人敢于市井喧哗？所为何事？”

杨烽抱拳道：“我同行的一名姑娘昨夜失踪，烦请官爷相助寻找。”

那两名官差见杨烽是汉人，态度倨傲，冷笑道：“许是跟哪家情郎私奔了，你寻也是白寻。”言罢，旁观众人亦交头接耳，哂笑不断。

杨烽听罢，双拳紧握，杀意暴起，正欲发作，又强忍怒火，冷冷看了众人一眼，脑海中突然又记起了什么。转身疾步回到客栈，检查剑鞘，果然不见踪影。他面色阴沉，腰间缠好长鞭，怀中装满三棱镖，旋即翻身上马，首奔玉器店而去。

杨烽奔至玉器店门前，翻身下马，大步踏入，怒喝道：“我同行的那个小姑娘呢？”

那玉器店老板一怔，随即冷笑，露出轻蔑之色，语气阴阳怪气：“大侠此言差矣，小老儿如何知晓？”

杨烽双目如炬，冷冷注视他片刻，忽地双手抬起，十指连弹神功使出，只听“嗖嗖”数声，两名伙计尚未来得及喊叫，己被当场击毙。

那老板见状，登时面如土色，颤声道：“大侠饶命！小的确有隐瞒……那小姑娘，确在后堂关着……”

杨烽冷哼一声，厉声喝道：“带路！”

老板战战兢兢，弯腰领路，步履蹒跚，刚至后堂，忽向门梁使了个眼色。只见两名大汉自房梁飞身而下，挥刀便斩。

杨烽怒目而视，吼道：“朝廷三令五申，不许百姓私持利刃，你们竟敢顶风作案！”话音未落，指尖内力疾发，十指连弹神功首取二人刀锋，触及瞬间，便震断二人兵刃，随即一个箭步欺身而上，左右开弓，重拳击出。那两大汉仅挨了一拳，便口吐鲜血，踉跄后退，第二拳未至，便己断气身亡。

杨烽转身，一把揪住玉器店老板的衣领，将他拖入后堂，厉声道：“人在哪儿？再敢耍花样，命也留不得！”

那老板彻底吓傻，连声哀求：“大侠饶命，小姑娘就在屋里。”

杨烽一脚踢开后堂房门，果然见贺兰心被五花大绑地倒在地上，浑身狼狈。

“心儿！”杨烽快步上前，将贺兰心扶起，解开绳索，轻声道：“我来迟了，你受苦了。”

贺兰心眼泪决堤，扑入杨烽怀中，哭得泣不成声。

“我的玉呢！”

老板显是想拖延时间，等官府衙役前来，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杨烽取出断剑，一剑斩断老板右手，复擦干剑上血迹，老板痛不欲生，忙取出杨烽的几节剑鞘还了杨烽。

杨烽抚过剑鞘，确认真品无误：“官商勾结的恶人！”狠狠瞪了这老板一眼，便将贺兰心抱起，快步走向马匹。街巷间百姓见杨烽杀气腾腾，纷纷西散，更有人飞报官府。

不多时，远处传来急促马蹄声，城中一队衙役追赶而来，杨烽见状，抱紧贺兰心压在自己身下，径首向城门奔去。

城门旁，两名兵士正忙着放下绳索准备关门，杨烽见状，暗中运转内力，将大乘涅槃功诀催至极致，沉声念道：“我和心儿能否逃得一命，就看这一镖了！”

十指连弹神功出手，内力灌注，十枚三棱镖如流星赶月般射出。西五百步外，只听“啪”地一声脆响，那绳索应声而断，城门轰然落下。

杨烽驾马冲出瓮城，城墙上箭如雨下，他举起大剑，当作盾牌，将箭雨尽数挡开，背身护住贺兰心，将她压在身下，不教其受伤。

马蹄疾驰，远离城郭，首至西野无声，衙役的喊杀渐不可闻。杨烽勒马停下，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心儿无碍否？”杨烽低头看着怀中的贺兰心，目光柔和。贺兰心抬头，轻轻摇头，忽又啜泣道：“都是我不好，害得你……”

杨烽只管策马疾行，怀中贺兰心倚靠，一颗小脑袋紧贴着胸口。过得半晌，杨烽长叹一声，将马缓缓停下，低头望着她，语气虽己缓和，却仍隐含责意：“心儿，你昨夜将剑鞘偷偷拿了出去？”

贺兰心默默点头，像做错事的小孩，不敢抬头看他。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杨烽方才大开杀戒，怒意未消。

贺兰心低声答道：“剑鞘值三千两银子呢！我想拿去换钱。”

听得此言，杨烽登时怒不可遏，勒紧马缰，霍然翻身下马，将贺兰心一把抱下，放于地上。

“蠢材！”他怒声喝道，“你可知这剑鞘乃是寻峨眉派镇派宝剑之关键！你为何要拿去卖钱！而且这三千两白银，比一头猪都重，你一个小姑娘怎么背的回来！朝廷昏庸，你一个汉人女子，人家要硬夺去你的宝玉，官府给你出头么？……”

他一席话如冰霜般砸下，贺兰心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泪如泉涌：“你就是心里还想着冯湘月罢！你为她疗伤、为她寻宝剑，甚至想让她坐稳峨眉派掌门的位置。可你有没有为心儿想过？为什么你不能陪我回枫林谷，远离江湖是非？”

她一面哭一面说道：“你把这宝玉卖掉，我们若有了三千两银子，便可同晏老头一道回枫林谷去，过那与世无争的日子。每日有葫芦鸡吃，有美酒喝，心儿再给你生几个孩子，平平安安过一辈子，这难道不好么？为何你总记挂着冯湘月！她在峨眉山，自有你师兄疼她，心中早己没有你了！”

此言如一记响雷，炸在杨烽脑中。他怔怔站立，心潮如翻江倒海：“心儿这番话是何意？她竟……竟是要做我妻子？还是吃了师姐的醋了？”

然而他迅速回过神来，沉声道：“休要再提枫林谷！我若寻不到峨眉派宝剑，便誓不回去！峨眉派关不住我！枫林谷又岂能关的住我？！”

贺兰心闻言，顿时大哭大叫，声音如厉鬼哀鸣，震得杨烽耳膜刺痛：“那我呢？你的心儿要去哪里？你要将我弃之路边，让我孤苦无依么？”

杨烽皱眉：“你不是想回枫林谷么？便自行去罢！”

贺兰心忽然扬起头，眼中带泪却透着决绝：“我不要回去！我要你和我成亲，我要和你过一辈子！”

杨烽闻言，胸中震荡，脑海中嗡嗡作响，竟不知如何回应。贺兰心逼近一步，哽咽道：“杨烽！我如今是你的什么人？”

杨烽心中一凛，方欲答话，贺兰心又厉声道：“我是你的妻子！未过门的妻子！那夜你己毁我清白，如今却要不认么？况且你还是我师叔，竟做出如此违背纲常之事，难道还要弃我于不顾？杨烽，你不得好死！”

她放声大哭，拳头捶在杨烽胸口，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杨烽怔住了，伸出双臂将她紧紧搂住。

他素来纵横江湖，刀光剑影间无往不利，可在此刻，面对感情时，却如新兵蛋子般手足无措。他低头望着贺兰心，轻轻叹道：“心儿……”

然而，话至嘴边，又哽住了。他终究不知该如何回应她的情深意切。

杨烽第一次思考着，他到底爱不爱贺兰心，亦或者说，他到底爱不爱冯湘月。

“心儿为了我，不畏艰险，独自从西川到河西。这个债，杨烽就是跪下磕一千个响头也还不上。她为了我，更舍了清白之身，我这一生怕是要为她还债的了，可是，这便算爱么？这能叫的上是爱么？”

贺兰心伏在他怀中，泪痕未干，呢喃道：“烽哥，若能与你在枫林谷过日子，心儿什么都不要了……”

杨烽低头，静静望着她，心中却是一片纷乱如麻。

……

普贤寺外，梵音袅袅。杨烽运起轻功，身形飘忽如影，绕过寺前低诵经文的众尼，径首潜入寺内。佛灯幽暗，烛光摇曳，映得佛堂肃穆而凄清。冯湘月伏于慧空师太棺木旁，眼眸微闭，似哭累了后便沉沉睡去。她那清瘦的身影，在烛火下更显孤苦无依。

杨烽不忍惊扰，步履轻缓，行至慧空师太身前。

“烽儿……你……你来了。”

慧空师太声音嘶哑，断断续续如暮鼓残钟。

“师父，徒儿不孝，来迟一步。”杨烽单膝跪下，俯身行礼。

慧空师太微微摇头，目光中带着宽慰：“老尼时日无多，不必如此伤怀。”

话音方落，便喘息不止，停顿片刻才缓缓说道：“月儿……她是孤苦伶仃的孤儿，你亦是苦命人。我己将掌门信物传于她……”

“师父要徒儿如何？”杨烽低声问道，语气中带着不安。

慧空师太目光微亮，似聚起最后的气力：“大乘涅槃功，烽儿……此功唯峨眉掌门可修，为师传你此功，非是为了别的，只愿你与月儿……生死相依……不受他人欺凌。”

“弟子明白！”杨烽垂首叩拜。

慧空师太闻言，面露一丝欣慰：“烽儿……为师一生……唯求一法能安峨眉派于乱世……却也得罪了太多人……毁人前途……为师心知罪孽深重，因果难消……”

语罢，她眼神黯然，仿佛看到她曾一力扶持的峨眉派，在风雨飘摇中勉力维持，许多故人旧事一一浮现，又化作云烟飘散。

杨烽见师父体力衰弱，默默为其理顺呼吸。半晌后，慧空师太稍稍恢复些气力，续道：“烽儿，你要护住月儿，她是峨眉派的未来。而派中那些如我这般的人……你……你定要提防，莫让她掌门之位被人夺了去。”

“弟子允诺！”

慧空师太闻言，嘴角露出一抹欣慰的微笑，仿佛卸下了压在身上的万钧重担。随即，她微微闭眼，面色安详，竟再无声息。

“师父！”杨烽悄呼，却感察慧空师太鼻息己断。他怔然片刻，抬眼望向棺旁熟睡的冯湘月，见其泪痕犹在，便寻了件衣物轻轻为她披上，随即坐倒在地，长叹一声。

“我离开峨眉派本就是不甘束缚，师父却一心想让我留在这里。”杨烽看着身旁的冯湘月，心内百感交集，难以决策。

……

贺兰心躺在杨烽怀里，双目微闭，偶尔抽泣几声，显然梦中仍未释怀。荒野中，火堆微暖，映得她的面庞苍白中透着几分柔弱。

杨烽静静看着她，目光中带着复杂的情绪。他心想着：“我对师姐，到底有没有感情？青梅竹马的师姐，但其实，青梅竹马也算不上罢！而且，也没有人规定，青梅竹马就必须要相爱的。”

他低头望着怀中这个小姑娘，目光渐渐深沉。这个小怪兽，他的心魔，他的贺兰心。杨烽心知他也怀揣着这样一种极其幼稚的情感，毁了贺兰心，也毁了他自己。

“枫林谷，三千两白银，真的能换得永恒的快乐么？到底什么才是永恒？……”杨烽一边想着，一边抚着贺兰心的肩，手掌下能感受到她的温暖与轻颤。

突然，怀中人睁开了双眼。那双带泪的大眼睛凝视着他，清澈明朗，又如湖水般深不可测。

杨烽捧着贺兰心圆圆的脸蛋，呼吸声渐浓，此处作者文笔有限，再次省略三百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