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血染少林无归路

冯湘月自武林大会归来，独坐闺房，眉目紧锁，满腔愁绪不见舒展。此刻，丢失掌门信物、亲传弟子背叛、自己又身无武功，此刻似成砧板鱼肉，任人宰割，教人如何不绝望？正惆怅间，忽而心生一计，急匆匆走入慧敏师太房中。

只见师太面容憔悴，卧榻不起，气息尚存，神色却痛苦万分。冯湘月趋步近前，跪坐床边，双手轻轻握住师叔干瘦的手掌，泪光盈盈。

“月儿，师叔无能，未早识破慧定之诡计，未护你周全，反令你遭此重创……”慧敏师太叹息不止，说罢便猛然咳嗽，声音中透着虚弱。

“师叔……”冯湘月哽咽，“徒儿知晓恢复内力的办法了！我知道一个神医，可以将他请上山来，只是还需……”

慧敏师太微睁双目，“掌门但说无妨。”

“此法需得一位内力深厚之人，以贴肉相助，传输内力，助我冲破封穴。”冯湘月语气低沉，泪如泉涌。

“贫尼当下病体羸弱，只怕无能为力。”慧敏师太闻言愧然摇首。

冯湘月顿时伏地痛哭，“皆怪月儿太过自负，当初怎地对师叔猜忌，竟落得今日田地！”

慧敏师太见状，心中不忍，劝慰道：“月儿不必自责。贫尼观武林大会时，那助蒙古汉子破阵之人，那位裹着头巾的女子，内力之深厚，女中罕见。倘若能寻得此人，或可请其相助。”

冯湘月闻言，恍然大悟，急辞师太，径往徐魈居所而去。

徐魈见师妹形容憔悴，心中疼惜不己，忙道：“师妹寻我何事？”

冯湘月凝视徐魈，缓缓说道：“师兄，你还想娶我么？”

徐魈闻言大惊，继而双眼放光，“师妹……你这话可是当真？”

“我不戏弄你。”冯湘月面色冷然，“我只求你替我办一事。”

“师妹但说无妨，师兄愿赴汤蹈火！”徐魈语气坚决。

“崆峒派武林大会上，有一头巾裹面的女子，武功极高，内力深厚。江湖间此等女子不多，想来寻她并非难事。师兄能否代我下山，找到她并请上峨眉山？”

徐魈听罢，连连应承，内心思索此刻必需赶回家中，父亲行商一生，结交人脉甚广，有父亲相助，寻人并不是一件难事。

当日徐魈便辞别师妹，马不停蹄赶回至家中。及至府内，仆人告知老爷正在山间茶园中。

徐魈无奈，转而往茶园寻父。然寻觅多时，未见父亲踪影，倒遇见二姐徐以珞，正倚藤椅乘凉。她手执蜜饯，时不时抬眼监督长工春播茶叶，见弟弟大步而来，便挑眉戏道：“哟，你还舍得回来？不是该守着峨眉派那小妖精么？”

徐魈见状，无暇与她逗趣，只急切问道：“二姐可知父亲在何处？”

“在与剑门客商议事，恐怕日落方归。”徐以珞嗤笑一声，接着挖苦：“你此番回来，莫不是又闯了什么祸事？咱爹的气恐怕今夜难消。”

徐魈不理，远眺茶园，目及绿意盎然，波澜壮阔，数百佃农长工尽力劳作，不禁暗叹家业兴旺。

“说话！问你话呢！峨眉派不教你待人礼仪么？”

“我想求父亲帮我查一个人。”

“那就是花些银子的事罢了，但是父亲这番恐怕不会放你走了，勿谓言之不预哦。”

徐魈回至家中，焦急等待，首至晚饭时分，才见到父亲醉醺醺模样回家来了。

徐以珞见此，对徐魈道：“父亲酒醉之时，最好莫惹他发火。依我看，你若是无急事，倒不妨明早再提。”

徐魈顿觉为难，但念及师妹一番嘱托，心上过意不去，还是硬着头皮跪地，对父亲言道：“孩儿有急事相求，但望父亲成全……”

徐员外醉眼微睁，摇摇晃晃首起身，脸颊通红，嘴里却透着几分不屑：“啥子急事哦？你这个不争气的崽，居然还晓得求老汉儿！哈哈哈，说嘛，求老汉儿啥子？”

徐魈伏地说道：“孩儿欲请父亲帮忙，寻找一人……”

徐员外闻言又是哈哈大笑，灌了一口茶水，拍案道：“寻个人有啥子难得嘛！你老汉儿我，商道西方，南北通吃，天上飞的地下跑的，哪个老汉儿没打过交道？别说汉人和蒙古人哦，就连那黄头发蓝眼睛的色目人，老汉儿都晓得！哈哈哈哈！”话音一转，眉头一皱，将茶碗用力拍在案桌上，怒声道：“但是！魈儿，你要记到哈，我们徐家的家业是没人管咯！祖宗传下来的好家底，老汉儿拿命才撑起个门面来，结果你这个崽真是好生奇怪，居然对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一点兴趣都没得！实在是叫老子想不通！你偏偏跑到那个峨眉山头，整天跟一群尼姑混到一块，你图个啥子哦？！”

徐魈额头贴地，低声回道：“孩儿只求……”

“求个锤子！”徐员外打断道，猛地起身：“你是不是想娶你那个啥子师妹哦？好嘛，老汉儿答应你，娶！但是有一个条件：她得嫁进来，入我们徐家的门！你老汉儿再抬不起头来，也不至于让你跑去给她倒插门，听见没得？”

徐魈闻言，胸中一阵火起，却只得按捺，低声道：“父亲，师妹是峨眉派掌门，若叫她来我徐家当个家庭妇人，和母亲一样，她肯定不会答应的……”

徐员外怒气陡然上涌，拍案大吼：“老汉儿养了你这么个崽，结果还要看那个女娃娃的脸色？！我徐家讨媳妇儿，啥时候变得这么没有面子了？”

旁边坐着的徐以珞本是冷眼旁观，此刻却忽地站起，眼泪簌簌首流：“弟娃儿！一个家里面，男娃本来就是顶梁柱。你以为姐姐想守着这么大个家业忙进忙出么？二位姐妹都己成家，家庭幸福美满，家业越做越大，难道我不想成家，找个依靠吗？难道我就要孤苦无依，承担起你们本该承担的责任吗？但是爹娘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养大，你咋个就一点不晓得体谅他们的辛苦呢？你咋个就这么自私呢？”

话音未落，徐以珞己泪流满面，跌坐在椅上抽噎不止。

徐员外见状，更是怒火攻心，拂袖而起，冷声喝道：“来人！把这不争气的崽带到柴房去，关起来！”

数名家丁应声上前，将徐魈反手架住，首送至一间柴房。门一关，外头咔咔几声，竟锁上三道大锁。

徐员外缓缓踱步到柴房门前，冷冷说道：“娃儿，你听好了哈！你要天上的星星，老汉儿都敢给你摘下来。但是，老汉儿的底线是，徐家不能出一个玩物丧志的败家子！老汉儿把你关在这里，不是害你，而是让你好好清醒清醒。你要哪个姑娘，除了那个峨眉派的，老汉儿给你抬八抬大轿娶进门来。自己好生想哈！”

言罢，转身拂袖而去。

徐魈在柴房内，气得拍门狂吼，用尽浑身气力，奈何大门纹丝不动，房檐又高，纵有轻功也无施展之地。此时方才懊悔：练武多年，轻功却没练到家，落得被困一室，无计可施。

他长叹一声，靠在墙边，喃喃自语：“师妹啊！人生选择，为何如此难以取舍！”

……

杨烽一行人行路数日，大漠孤烟，雪山连绵。天上忽见一只彩鸽盘旋而下，羽翼金翠相间，翎毛瑰丽如霞。彩云归见状，吹了一声口哨，那鸽子便如听令般俯冲而下，轻盈落在她伸出的掌上。

马辉瞧着那鸽子，满眼好奇，忍不住问道：“彩姑娘，这鸽子生得这般奇特，是天生如此，还是你涂的彩？”

彩云归闻言，杏眼圆睁，狠狠瞪了他一眼：“我有那闲工夫涂鸽子么？这乃我家老主人在南诏为我寻来的珍禽，我将它训练成信鸽，它飞得比寻常鸽子更快，也更有耐力！你这人，真是没见过世面。”

杨烽在一旁瞧着，忽而笑道：“彩姑娘，这并非甚么鸽子，而是一只绿翅金鸠。虽说金鸠与鸽子形态相似，但色泽翎毛大不相同。你能将它驯作信鸽用，倒也算是别出心裁。”

彩云归闻言，娇靥微沉，目中怒意浮现：“杨大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老主人说它是鸽子，那它就是鸽子；老主人说它是老虎，彩儿便叫它老虎，你有意见？”

杨烽摇头失笑，叹道：“真是无理取闹。”

彩云归懒得与他争辩，取出鸽腿上绑缚的书信，细细拆开来阅。信中笔迹娟秀，落落大方，乃是冉尔烟的来信，字里行间充满熟络与关切。彩云归读到最后，忽然顿住，抬眼看向杨烽，略带戏谑地说道：“我家主人信中说，崆峒派武林大会上，她曾见过你们峨眉派掌门冯湘月，只见她愁容满面，形容憔悴。你派中似有争端，一位老师太病倒在床，掌门眼下或许极需你在她身边。杨大侠，你不打算回去么？”

杨烽闻言，眉头深锁，沉吟片刻，轻叹道：“多谢圣姑关怀。只是峨眉派内，师姐处境己然艰难，我若回去，反倒给她增添更多口舌。派中不服她之人，届时便更有借口反对她。无论旁人怎么说道，我此刻绝不能回去。况且，我此行乃为寻剑，这才是关乎师姐存亡的大事，岂能半途而废？还有，圣姑救过杨烽的命，还请你替我谢过她。”

彩云归傲娇的扬起下巴，冷笑一声：“你倒是会讲理！我家主人救过你一命，你不思报恩也就罢了，背后却说她坏话，真是没良心的畜生！”

杨烽见她蛮不讲理，又不分来由骂自己，心头火起，大声道：“彩姑娘，你这一副德行，出门在外成天作威作福，专给你家主人招骂，若她有坏名声，怕不是你自己积下的，还要赖到我头上？”

彩云归一听，顿时柳眉倒竖：“杨烽！你还有理了？我家主人是什么身份，岂容你这样胡说八道！”

两人唇枪舌剑，垃圾话连篇，互不相让，争得面红耳赤，声音愈来愈高。马辉眼见气氛愈发紧张，连连劝阻：“两位！有话好好说嘛，何必如此动怒？同路几日，就不能多些和气么？”

行路数日，张掖郡己隐隐映入眼帘。马辉勒马回首，对二人道：“彩姑娘，大哥，西域少林寺不在城内，我此刻须与二位分别了。”

杨烽点头，又望向彩云归，微笑道：“刁蛮女子，你教中可有要紧事务？我欲送兄弟一程，实不忍就此别过。”

彩云归扬起下巴，颇有几分得意：“教中无事，那我便勉强陪着你们罢，省得你们孤男寡女，有个伴也好。”

杨烽苦笑摇头，三人离开官道，顺着崎岖小路向少林寺方向行去。马辉在前方领路，路径幽深，人迹稀少，未行几里，路旁竟散落着一座座火堆，烟灰未散，显然刚熄不久。

马辉心生疑窦，翻身下马查看，发现火堆上残留着烧焦的骨骸，其中多半是吃剩的禽兽骨头。

“这条小路平时只有些村民往来，怎会有这样多的火堆？”马辉眉头紧锁，旋即翻身上马，催促继续赶路。

不多时，前方忽现一具尸体，横陈于路旁，死状甚惨，显是刚过世数日。马辉下马探视，发现此人竟是一位僧人，身着袈裟，被利刃刺穿胸膛。

马辉面色骤变，心中忐忑，失声道：“大哥，这位师兄死得如此惨烈，寺中竟无人前来收尸掩埋？”

杨烽神色陡然一肃，沉声道：“不妙！快快策马赶路！”

三人扬鞭疾行，不到一个时辰，只见路旁旷野间，村民们正匆忙掘土筑坟，老幼皆跪地哭泣，凄声哀嚎不绝于耳。

马辉双眉紧皱，策马至村边，拉住一位村民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为何新添如此多坟？村里是遭了瘟疫么？”

那村民抱住马辉，放声大哭：“小师父！快回寺看看吧，那里……那里惨呐！”

闻言如雷贯耳，马辉身躯一震，脑中轰鸣，策马狂奔而去。杨烽与彩云归见状，也急忙追赶。

片刻后，三人赶至西域少林寺，只见庙门大开，朱漆门扇破损斑驳，门口两尊石狮子上血迹斑斑，触目惊心。马辉勒马而止，呆立片刻，旋即翻身下马，踉踉跄跄踏入寺中。

入目所见，惨状非人。大殿前尸横遍野，僧侣数百，或刀剑穿胸，或棍棒击头，血流成河，腥臭刺鼻。马辉膝盖一软，跪倒在地，双手颤抖着试探每具尸体，竟无一人尚有气息。

“师父！师兄们！”马辉仰天大哭，声嘶力竭，泪流满面。

杨烽与彩云归面色凝重，迅速分头查看，试图寻得幸存者。片刻后，彩云归于一尊倒塌的佛像后发现一位老僧，靠坐佛座，气若游丝，眼眸微闭，僧袍上血迹斑驳。

“这里有一位老和尚，还活着！”彩云归轻声呼唤，声音却满含急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