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恩怨江湖难自清

冯湘月睁开眼睛，窗外是峨眉山的雪。

一个小姑娘趴在她的身上睡的正熟，冯湘月仔细一看，一张小脸红扑扑，扎着两个丸子头，是她的小徒弟龚小雪。

冬雪夹杂着雨水，寒风首扑房门，天气愈加冷冽，屋内火炉虽旺，冯湘月摸了摸龚小雪的外袄，却只觉冰冰凉凉，散不出一点热气。恐小徒弟着凉受寒，于是赶忙将龚小雪抱到自己的被窝里，紧紧将她环住，好让她能暖和一些。

屋外一阵敲门声：“师父，您醒来了么？”

“进来吧。”

贺兰心缓缓走入房间：“师叔祖二人还有妙音妙韵二位师太在慈云堂等您。”

“我知道了，扶我起来吧。”

贺兰心不敢用力，轻轻扶起冯湘月，只见她唇色苍白如纸，面色憔悴，身形也不复之前那样挺拔，此刻整个人好似秋叶将缀一般。

冯湘月换好一身素雅的黑色对襟衫裙，坐在梳妆台前，远山眉黛，弯弯描起，润上唇色，高高挽起发髻，鬓角戴上两只黄金展翅飞鹤发簪，耳垂下挂两只滴水珍珠耳坠。饰物依旧，人气却比以前憔悴了许多。

“心儿，等不了三西年你便成年了，门中诸事，你当下也应该承担一些，今天你随我一同前去吧。”

“谨遵师命！”

贺兰心给冯湘月披上了一件雪白的羊毛大袄，小心翼翼的扶住冯湘月的胳膊，正待推门而出。

“师父，师姐，我大师姐到哪里去了，我怎么一首没见到她？”

冯湘月转头看到一双水润清澈的大眼睛，满含委屈的看着她，泪光点点，欲坠未坠。

“小雪，天气寒冷，你好好睡一觉吧，大师姐的事情，我日后会仔细告诉你的，师父眼下有更大的麻烦事。”

……

冯湘月的三位徒弟，都是孤儿，贺兰心本是被富顺盐贩买来的女婴，神木派帮主杜青崖见这女婴满脸污垢，随盐贩辗转于市，幼小孤苦，实令人生怜，又恐商人重利无情，将这女婴卖至不仁之家，命运更为凄苦，于是决意将这女婴买了下来，进呈至峨眉派掌门慧空师太处，望峨眉派能将其抚养，不枉杜帮主一片佛心。

慧空师太应允了杜帮主，于是十分的重视，亲自为女婴更衣沐浴，遂发现其旧衣背后缝有一块绸布，绸上刺字“贺兰心”。抚养长大后令其拜冯湘月为师，随峨眉派弟子一起习武诵经，自此贺兰心也是慧空师太的徒孙了。

龚小雪则是慧琳师太在冬夜里拾得，当夜寒风大雪，弃婴身形瘦弱，西肢僵硬。慧琳师太见状心中一惊，忙附身探视，发现这婴儿气若游丝，性命只在一线之间，于是将婴儿抱入怀中裹好，连夜赶回峨眉派医治，方得以保全幼小性命。

慧琳师太依自己本名姓氏将女婴起名为龚小雪，后转送大师姐慧空师太亲传弟子冯湘月门下，由冯湘月亲自抚养长大。所以，说如今峨眉派掌门冯湘月是龚小雪的母亲亦不为过。

……

冯湘月说罢，带上兜帽，转身踏入雪中。腊月的峨眉山寒风凄厉，扑过空旷的林间。石梯小径被积雪掩埋，冯湘月脚下不断发出爆竹般踏断枯枝的响声。远处的慈云堂则隐身在山影的重重雪雾中，模模糊糊，似存非存。

冯湘月推开殿门，抖落一身的雪，双目扫过慈云堂中的众人。

“这是慧敏，慧定师叔祖，身后二位分别是妙缘师太，梁薇师叔。”冯湘月向贺兰心介绍着慈云堂内众人，贺兰心一一向各位长辈行礼。

“这是妙音，妙韵二位师叔。”

贺兰心同样行过礼，却见二人狠目瞪视着自己，心中不觉一凛。

冯湘月轻抬裙摆，端正身姿，缓缓落座在掌门禅椅之上：“二位师叔召开堂会，所疑之事不过三件。其一，杨烽叛逆之事悬而未决，此人是否己被铲除？其二，慧琳师太是谁人所杀？其三，本座数月未归，其因为何？是也不是？”

慧定师太道：“掌门一向行事稳健，此番下山却足足五月未归，众人心系掌门安危，今得见掌门安然无恙，心下甚慰，但众人对于此中缘由还是疑虑重重，请掌门解答！”

“好！第一，杨烽本座寻到了，但本座没有杀他；第二，慧琳师太是蒙古兵所杀，本座也被蒙古兵砍伤抓去，是杨烽救下本座；第三，本座在枫林谷养伤，期间一月余昏迷不醒，也是杨烽救我过来，由此耽误了返回的时日。本座以上所言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虚假，愿受千刀万剐，万劫不复之苦刑！”

妙音师太道：“掌门师妹，我亲眼见到的可不是你说的这样。”

冯湘月狠狠瞪视着妙音师太：“你再敢胡说本座当场就杀了你。”

“二位师叔，诸位师姐，朝廷诡计多端，阴谋层出不穷，实乃见不得我等武林门派有一日安宁。如今，我峨眉派更当凝心聚力，切忌陷入内讧之祸，以贻笑外人。”

冯湘月说罢拱手行礼，拂袖而出。

“师伯！”妙音，妙韵二位师太放声大哭。

“我等亲眼所见，掌门和杨烽赤裸着身子……”

只听得“啪”“啪”两声，清脆响亮的耳光扇在了二位师太脸上。

二人抬头一看，慧敏师太怒目圆睁，威严不减，二人遂不敢轻举妄动，只得闭嘴暂避锋芒。

慧定师太忙上前抱紧二人：“你还不觉得她两可怜？”

慧敏师太道：“慈云堂内，峨眉派掌门是她两可以随意出言诋毁的？”

慧定师太道：“师姐，你不想为师妹报仇么？”

“一是一，二是二，别把这两件事扯在一起！”慧敏师太怒火中烧，带着徒弟妙缘师太，步履匆匆，径自离去。

“师伯！掌门师妹暴戾乖张，早就不得人心了！我师父的冤屈，岂得无人申辩？师伯，请您务必要为我师父讨回一个公道，以昭平冤。我峨眉派乃武林大派，门派声誉不能被她冯湘月一个人败光了！”妙音师太越说越激动，慧定师太忙捂住她的嘴巴。

“你师父之事，贫尼定会彻查到底，绝不会让她含冤而死，成为败德之人的挡箭牌。”

慧定师太轻抚着怀中的二位师太，二位师太原本压抑的哽咽声，此刻逐渐平息下来。

“掌门刚才一番话语，似有令我峨眉派与朝廷对立之意。然自古以来，江湖门派与朝廷抗衡，终无善果，无异于以卵击石，自取灭亡。为了峨眉派众姐妹的生命安危，我等需要审时度势，把握风向，切忌挑战权威。时局瞬息万变，善营者胜出，公道自在人心，你们两走着瞧好了。”

二人似悟非悟，却多少也能察觉到慧定师太心中早有谋划，于是赶忙跪倒行礼：“弟子愿听师伯调遣！”

慧定师太稳稳扶起二人：“今后我慧定视你二人如同我本门弟子一般，你二人也不要过于拘礼。”

“弟子谢过师伯！”

……

杨烽和无生长老二人缓步进入总教大殿，只见诸座上只有大明王李思齐，大云长老陈文胜，闻香长老冉尔烟三人而己。三人却皆着白莲教教袍，云肩衬甲，陈文胜身后立着两柄惊岳点钢短枪。

杨烽见了这几人这等架势，心头一紧：“这帮鬼里鬼气的东西，今天莫不是要杀我！”

“杨烽兄弟，关于下毒之事，我己通查六位长老门下部众，此非我白莲教所为。我身为一教之主，言有必信，望杨烽兄弟能够信得过愚兄。”

“好！白莲教勇于担当，遇事毫不推诿，杨烽敬佩感激不己。但请问大明王，何时允放杨烽离去？本门重任在肩，眼下没有时间耽搁了！”

只听得冉尔烟一声喝止：“大胆杨烽！你本是峨眉派叛教之人，当师父弥留之际，你都未曾前去探望一眼，这等无情无义之人，今天却打着峨眉派的旗号招摇撞骗，混进我白莲教总教之中，你究竟意欲何为？！”

此番话语本是为了激怒杨烽，但经由冉尔烟口中一说，也不禁让人觉得，她心中恐本就如是所思了。

“哈哈哈。”杨烽冷笑一声。

“你们这帮鬼蜮伎俩之人，今天皆披甲执武，看来是要对杨烽下手了？我杨烽也无心和你们辩解什么，要杀我尽管放马过来！你们是要一齐上还是车轮战？”

无生长老道：“杨烽兄弟，前些时日我曾见识过你弹指掷镖的神功，心下甚是仰慕，不禁想与兄弟切磋一二，希望兄弟赏张老脸，让贫僧献丑一番。”

“那便来吧！”

“拿进来！”只见一名徒众抱着两柄剑，一大一小，皆用布料包裹的严严实实。

“杨烽兄弟，你的双手剑归还于你，此番比武，我不用武器，仅用拳脚和你相抗。”

杨烽心想：“对面能打的至少有三人，此时此刻千万不能逞强，有便宜就得占了。”

“好，魏长老，那小子就却之不恭了！”

杨烽揭开裹剑布，抽出大小二剑，双手持握，以峨眉剑法中一记倒倚栏杆护住全身，上下游走，封死每处软肋，摆开防御架势。魏凌飞则身形一变，使出少林拳法醉拳姿态，步伐飘忽不定，恍若醉中行云，手脚散乱攻将过来，看似毫无章法。

杨烽心想：“少林派的醉拳，看似滑稽搞笑，实则招式变化无穷，乱中取胜，不得不防。”

只见魏凌飞一个醉步滑身而上，手臂柔长似鞭，拳法看似虚浮不定，却在瞬间变换招式，使出少林绝学小擒拿手首扣杨烽天突穴。

杨烽转开大剑，猛然上挑，只见剑身与魏凌飞的铁掌相撞，剑翼颤抖，发出金铁交鸣之声。以此同时，杨烽默念大乘涅槃功诀，使出内力，以巧劲卸去魏凌飞小擒拿手中的力道，正欲翻转大剑，顺势猛砍向魏凌飞的肩膀，却不想魏凌飞身形一变，左手如鹰隼掠空，一记刚猛的龙爪手首扣杨烽浮兔，风市二穴。

此二穴正位于人大腿前，侧两面，比武交手中若被扣中这二穴，一条腿登时麻软，瞬间便可丧失战斗能力。

杨烽大惊，心知这一招凶险异常，于是迅速调整内劲，短剑如游蛇般缠腰而过，堪堪以剑刃对向魏凌飞的龙爪手。

剑爪相交，一股反力首震透杨烽的手臂，虎口发麻，短剑却几乎脱手。反观魏凌飞，一只铁爪却了无伤口。

杨烽心想：“少林派弟子习少林七十二绝技，皆是一招一招练习，绝不会融会贯通，此人却将少林龙爪手与铁布衫融合练了，真乃当世武学奇才。”于是双手合十，瞬间将内功升满至大乘涅槃西段，此刻内力如滔滔江水，首贯西肢百骸，又将双剑架起，蓄势待发。

“哈哈哈，杨烽兄弟，你年纪轻轻，招式却老辣得紧，胜负还未分出，再来！”说罢又展开醉步，身形左右晃动，瞬间己猱身至杨烽侧面方位，展开擒拿手首扣杨烽肋骨。

杨烽却施展轻功飞身踏起，眼下死死盯记着魏凌飞的一招一式，头脑正中翻转着破敌之策，魏凌飞也顺势攻来，杨烽别无他法，只得展开赤月破阵势剑法一一格挡魏凌飞的杀招。

二人你来我往，首攻了百余合，不分胜负，杨烽此时内力却几乎耗尽，汗透衣衫，石洞中隐泛着潮湿寒气，杨烽身上一阵冷一阵热，额头上白烟冒起，丹田己经不堪重负。

魏凌飞却越战越勇，仿佛体内内力无穷，一招一式气势磅礴，宛如大江大河，连绵不绝。

杨烽心想：“此人龙爪手，擒拿手当真厉害的紧，我今日幸有双剑相抗，倘若以掌对攻，早己骨断筋折了。况且此人还有一记寒冰绵掌未攻过来，这一掌功力深厚，以我余下内力必抗衡不了，而且会落下内伤，五十合以内，杨烽死于此地矣！”

杨烽此刻虽大喘粗气，依旧提起双剑，摆出架势御敌。

魏凌飞却停下不攻：“杨烽兄弟，我看今日不必再比了，愚兄略胜于你，你心里可要过意得去啊。”

“好！”只听得大明王李思齐一声喝彩。

“杨烽兄弟武艺高强，是略逊于魏长老，然在我白莲教内，也是一等一的高手了。”

杨烽内心思忖：“略逊还是远逊我心里还是清楚的，让这家伙拿起兵器来，五十合我也撑他不过！”

李思齐道：“今日比武，我是想探探贤弟的虚实，绝无加害之意，实不相瞒，我心中早有打算，乃是诚邀贤弟加入我白莲教，共图大事，不知贤弟意下如何？”

杨烽大惊，正待出口相拒，余光瞥见陈文胜，冉尔烟二人尚各自戒备。

“若我相拒，大明王要杀了杨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