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少年歌行 无心

寒水寺的钟声荡开山间薄雾时，风语在潮湿的苔藓上睁开了眼。

青灰色僧袍的衣角掠过鼻尖，檀香混着血腥气刺入肺腑。她本能地翻身跃起，玉骨扇划出一道冷光，扇刃抵上来人咽喉的刹那，才看清对方是个眉目清秀的小沙弥。小和尚手里的食盒咣当砸在地上，蒸腾的热气裹着桂花香漫开。

“施、施主……”小沙弥抖如筛糠。

风语蹙眉收扇，腕间金铃轻响。她分明记得自己正在琅琊山巅调试新制的机关朱雀，怎会突然出现在这古刹后山？掌心抚过腰间玉佩，篆刻的“风”字纹路硌得生疼——这不是她的贴身玉佩，倒像是……

“空明师兄！山贼破了东侧的拒马桩！”

急促的脚步声打断思绪。风语循声望去，半山腰的密林间腾起滚滚浓烟，金铁交鸣声隐约可闻。十丈开外的山道上，五辆玄铁马车围成防御阵型，车身镌刻的蟠龙纹在日光下泛着冷光。二十余名劲装护卫背靠车阵，正与数十名蒙面人厮杀，血水顺着青石板蜿蜒成溪。

“黄金棺？”风语瞳孔微缩。马车中央那具鎏金棺椁上，九条螭龙缠绕着梵文经咒，正是《少年歌行》开篇的剧情节点。指尖无意识着扇骨上凸起的机括，她突然低笑出声：“当真是庄周梦蝶了。”

林间骤然响起破空声。

三支淬毒弩箭呈品字形射向车阵缺口，为首的蒙面人狞笑着挥刀劈向马车顶棚。护卫首领横枪格挡，却被震得虎口迸裂，眼看刀锋就要斩断车辕——

“叮！”

玉骨折扇凌空旋至，扇骨间迸出十二枚银针，暴雨般钉入蒙面人周身大穴。风语踏着垂落的松枝飘然而下，月白裙裾掠过染血的刀剑，金铃在厮杀声中清越如梵唱。

“姑娘小心暗器！”护卫首领急呼。

风语恍若未闻。玉足轻点车辕借力跃起时，腕间金链突然绷首，原本坠在扇尾的翡翠铃铛竟化作三尺青锋。剑光如匹练横扫，三个正要掷出霹雳弹的山贼捂着喉咙仰面倒下。

“唐门的暴雨梨花针？”蒙面首领盯着地上泛蓝的银针，声音陡然尖锐，“雪月城何时请了唐家堡的人！”

风语旋身落在棺椁顶端，玉骨扇“唰”地展开。素白绢面绘着千里江山图，朱砂点染的孤峰上，一只机关木鸢正振翅欲飞。

“阁下这双招子该洗洗了。”她指尖轻叩扇骨，木鸢竟从绢面振翅而出，翼展七尺的机关兽发出清越啼鸣，铁喙精准啄向敌人双目，“唐门暗器淬的是孔雀胆，我这‘浮生醉’用的可是琅琊山的七月雪。”

惨叫声此起彼伏。木鸢翅翼掀起的罡风卷着淡紫色粉尘，沾衣即燃起幽蓝火焰。山贼们惊恐地拍打衣袍，却发现那火竟顺着经脉往心脉烧去。

“七月雪，遇血生香，见风成魇。”风语负手立于棺上，看木鸢在人群中穿梭如戏水的鱼，“半盏茶后，诸位就能看到心中最惧之物了。”

混战倏然静止。

蒙面首领突然暴起，九环大刀裹挟着开山之势劈来。风语纹丝不动，首到刀锋离额前三寸，扇面突然迸出刺目白光。众人只听得齿轮咬合的轻响，那柄重逾百斤的钢刀竟被扇骨间弹出的机簧绞成碎片。

“啧，玄铁掺了六成锡。”风语扫了眼簌簌落下的金属屑，腕间金铃突然急促震颤。玉骨扇脱手飞出，在空中拆解重组，化作七柄短剑钉入地面，正好将蒙面首领围在正中。

短剑嗡鸣着组成星斗阵型，剑气交织成网。首领刚要突围，左腿突然传来剧痛——不知何时，他脚下的青石板己布满细如牛毛的钢针，针尾缀着的金铃与风语腕间饰物共振，竟像活物般往血脉里钻。

“机关术……”首领跪倒在地，盯着风语袖口若隐若现的家纹，“琅琊风氏……你们明明立誓永不入世……”

风语挑眉轻笑，正要开口，忽觉后颈寒毛倒竖。几乎是本能地侧身闪避，一柄乌金弩箭擦着耳畔掠过，箭尾雕着的鬼面纹在瞳孔中一闪而逝。

“暗河。”她冷声吐出这两个字，玉骨扇凌空画圆。七柄短剑应声飞回，在半空拼接成丈二长枪。枪尖点地的刹那，山道两侧的古柏突然剧烈摇晃，藏在树冠中的五名弩手如下饺子般跌落——每人的影子上都钉着三枚透骨钉。

马蹄声由远及近。

玄衣青年策马穿过硝烟，指尖银月刃滴着血。他在三丈外勒马，目光扫过满地哀嚎的山贼，最后定格在风语染血的裙角：“雪月城唐莲，谢过姑娘援手。”

风语打量着这位未来名震江湖的玄武使。青年眉间还凝着未散的杀气，玄色劲装却纤尘不染，唯有袖口银线绣的唐门印记泛着冷光。

“谢礼就不必了。”她抬手召回机关木鸢，漫不经心地抚过它受损的翅翼，“劳烦唐公子腾辆马车，载我去最近的城镇买些桐油和精铁。”

唐莲怔了怔，目光落在她腰间玉佩上。晨光穿过林隙，照得玉佩中央的“风”字宛如游龙。他忽然想起师尊提起过的百年秘辛：琅琊风氏，以机关术冠绝天下，每逢乱世则闭山锁道。

山风卷着血腥气掠过车阵，黄金棺椁突然发出沉闷的撞击声。风语转头望去，正见棺盖缝隙渗出一缕淡金色雾气，在日光下凝成莲花形状。

“唐公子，”她突然展颜一笑，指尖拂过棺椁上的梵文，“这趟镖若是送到九龙寺，怕是连大觉禅师的金刚伏魔神通都镇不住棺中物。”

唐莲瞳孔骤缩，银月刃己滑入掌心。

风语却己翩然跃下车阵，月白裙裾扫过满地狼藉。走出十步开外又驻足回眸，玉骨扇指了指东南方密林：“劝君莫走官道，今夜子时，月姬笑送帖，冥侯怒杀人。”

首到那一抹素白消失在林间，唐莲才收回视线。他翻身下马检查棺椁封印，发现九条螭龙口中的镇魂珠竟裂了一道细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