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洪江缘起

冰树血花开至第七日，风语正拎着相柳后颈教他辨识毒草。少年银发间沾着碎雪，指尖捏的乌羽玉被他不慎捏出汁液，溅在风语袖口饕餮纹上，蚀出个小洞。

"败家子。"风语屈指弹他额角，"这毒能放倒十头蛊雕，够做三缸..."话音未落，洞外传来冰层断裂的轰鸣。 相柳手中毒草瞬间化作暗器掷出，却被风语广袖卷回："急什么，是活人。"

洪江撞进结界时，左肩插着支淬毒的玄铁箭。他身后追兵踏着血色冰莲逼近，领头的举着鬼方氏令牌高喊："交出辰荣余孽！"

风语嗅到空气里浮动的酒香，眸中金光一闪。洪江怀中的玉葫芦应声碎裂，琥珀色的酒液凝成水箭洞穿追兵咽喉。她舔了舔唇畔的酒珠："杏花酿？可惜——掺了离人愁。"

"姑娘若肯相救..."洪江踉跄着半跪在地，话未说完便见那玄衣女子蹲在跟前，指尖戳了戳他伤口，"救你可以，拿更好的酒来换。"

相柳突然扯住风语衣袖。洞外冰树上，血果裂开爬出无数赤红蛊虫，正顺着结界缝隙往里钻。风语啧了声，将洪江甩给少年：“拖去温泉泡着，死透了就扔给毛球加餐。”

青铜铃铛震响时，整片雪原都在战栗。风语踏着蛊虫潮走出山洞，饕餮虚影张口吞下大半虫群，余下的被她用冰棱串成珠帘。鬼方追兵首领看见这一幕准备逃跑，却被相柳掷出的毒草刺中膝窝——正是他晨起误捏的乌羽玉。

"学得倒快。"风语舔了舔唇，看着少年用她教的步法绕到敌后，匕首精准挑断对方脚筋。洪江在温泉中咳着血沫，透过水汽望见相柳额间妖纹，浑浊的瞳孔骤然紧缩。

三日后，洪江对着洞壁饕餮图腾躬身行礼。风语倚在冰棺上啃着烤朏朏腿，漫不经心道："要滚赶紧，别蹭我的离火晶。"脚边竹篓里装满洪江抵作药费的烈酒，最上面那坛"醉千秋"己开了封。

相柳蹲在洞口磨匕首，冰晶沾在睫毛上凝成霜花。洪江行至他跟前，忽然掏出一枚辰荣军令牌："小友可愿..."

"他不愿。"风语甩出酒坛塞子击飞令牌，“我这小崽子金贵得很，你雇不起的。” 少年银丝软甲的手指却悄悄收紧，盯着令牌上盘蛇纹的眼神，像极了与她初见时的模样。

当夜暴雪骤急。相柳抱着酒坛缩在冰棺旁，看风语用饕餮之力修补结界裂痕。青铜铃铛随她动作叮咚作响，盖过了洞外鬼方追兵的哀嚎。

"那老头给的酒，"他突然开口，"比药还苦。"

风语指尖金光微滞。少年脖颈间浮出浅淡的蛇鳞纹，是九头妖血脉躁动的征兆。她转身将半坛酒泼进温泉，水雾蒸腾间漫起杏花香："辰荣军酿的'忠魂泪'，本就该是苦的。"

相柳无意识着匕首柄端的盘蛇雕纹。洞外传来毛球啄食冰树血果的响动，那些白日里狰狞的人面果，此刻正渗出类似离人愁的毒液。

五更天时，温泉结界泛起涟漪。风语假寐中听见窸窣响动，银丝软甲摩擦冰面的声音渐行渐远。她翻了个身，玄色裙裾扫落满地酒坛碎片。

晨光刺破云层时，冰洞外多了串脚印。风语赤足踏雪而行，在百里外的雪松林逮到试图折返的少年。相柳肩头落着毛球，手里攥着洪江遗留的残破战旗，指节冻得发青。

“出息。”风语弹飞战旗，将狐裘裹住他单薄身子，“想去就光明正大地走，偷摸折返算什么？”掌心饕餮纹亮起，昨夜修补结界消耗的灵力化作暖流渡入他经脉。

相柳突然抓住她手腕。少年掌心贴着青铜铃铛，声音闷在狐裘里："你说过...养肥了再吃。"

风语怔了怔，捏了捏少年的脸，放声大笑。林间积雪被音波震落，惊起一群冰鸾。她拎起少年跃上鸾背，九重天风掠过耳畔：“那就多吃些苦头，养出嚼劲才好下酒。”

三日后，辰荣义军营地的炊烟映入眼帘。风语将相柳丢在洪江帐前，顺手摸走他腰间玉佩：“利息。”少年踉跄着回头，只见她踏着毛球消失在天际，玄色衣袂间闪过一抹鬼方血果的红。

洪江掀帘而出时，相柳正盯着掌心发呆。那里躺着一颗裹着饕餮之力的离火晶，是风语昨夜趁他熟睡时塞进软甲的。极北之地的风雪声依稀在耳，混着她最后那句笑言：“混不下去就回来，姐的牙口还能等个千八百年。”

暮色染红战旗时，相柳将离火晶嵌入剑柄。剑气激荡的刹那，他仿佛听见青铜铃铛的轻响，混着那人懒洋洋的语调，惊散了林间栖息的寒鸦。

千里之外的酒肆中，风语正拎着洪江的玉佩换酒。掌柜盯着玉佩上辰荣王族的盘蛇印，颤声问："客官要换什么酒？"

"最烈的。"她屈指敲了敲空酒坛，余光瞥见窗外掠过银发少年的虚影——是相柳在练她教的剑诀。唇角无意识勾起弧度，惊得掌柜打翻了整个酒架。

当夜，辰荣军营地的篝火旁多了个醉醺醺的身影。风语抱着偷来的酒坛坐在树梢，看相柳被洪江领着认军旗。少年束起的银发间隐约可见蛇形玉簪，正是她那日顺走的玉佩熔铸的。

"小没良心的。"她嘟囔着掷出酒坛碎片，精准打落相柳手中的征兵竹简。洪江警觉抬头时，只看到树影摇曳，积雪簌簌落满案前舆图。

相柳握紧突然出现的青铜铃铛碎片，铃舌上刻着歪歪扭扭的饕餮纹。夜风裹着极北之地特有的雪松香掠过鼻尖，他忽然将竹简投入火堆，惊得洪江霍然起身。

"我去巡防。"少年抓起长剑跃出营帐，披风下摆沾着未化的雪粒。风语躺在云层上哼着小调，腕间铃铛缺了一角，却比往日更清脆些。

天将破晓时，鬼方追兵的血染红溪流。相柳提着滴血的剑站在尸堆中，身后是洪江复杂的目光。他无意识抚过胸口软甲，那里藏着片沾血的青铜碎片——昨夜厮杀时，正是这碎片爆发的饕餮之力替他挡下致命一击。

风语在云端翻了个身，醉醺醺打了个酒嗝。晨光为她玄色衣裙镶上金边，远远望去像极了极北之地永不熄灭的离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