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雪夜追凶

子时三刻的紫宸殿，羊角宫灯在穿堂风中摇晃。沈清越指尖着猫眼石，忽将宝石贴近烛焰，骷髅暗影顿时投射在《山河社稷图》的漠北疆域上。

"传户部右侍郎。"

鎏金更漏里的细沙簌簌坠落，当值太监跪着捧来绿头牌，女帝朱笔忽顿——今夜当值的竟是因足疾休沐半月的刘公公。霜刃的剑鞘无声抵住老太监后腰，掀开他曳撒下摆，露出簇新的牛皮靴。

"好利的刀子。"沈清越瞥过靴底夹带的血玉扳指，那是突厥贵族葬礼的陪葬品。霜刃的软剑己挑断刘公公脚筋，惨叫声惊起殿外宿鸟，值夜禁军却似聋了一般。

寅初，户部右侍郎赵怀安被铁链拖入殿中。他官袍前襟沾着胭脂，浑身散发平康坊特有的合欢香。女帝掷下掺毒的葡萄酒坛，陶片在赵侍郎膝前迸裂，紫红酒液漫过金砖，腐蚀出蜂窝状的孔洞。

"说说永昌西年的灯油账。"沈清越用剑尖挑起他下巴，"或者聊聊你书房暗格里，那尊缺了左耳的青铜饕餮？"

霜刃的靴跟碾过赵侍郎手指时，朱雀门突然传来三急两缓的梆子声。女帝霍然起身，掐灭的烛芯飘起一缕青烟——这是突厥夜袭的暗号。

丑时的烽火台接连亮起，狼烟如倒悬的赤龙掠过夜空。沈清越蹬着鹿皮战靴跨上玄武门箭楼，玄铁甲叶在月色下泛着冷光。霜刃正用丝帕擦拭剑身血迹，远处地平线上己现出胡骑火把的星河。

"三百架床弩装填完毕，弩箭浸过桐油。"兵部尚书的声音发颤，"但神机营的火药...昨夜查验时少了三成。"

女帝的护甲擦过雉堞，碎冰扑簌簌坠下城墙。她忽然俯身抓起把积雪，看冰粒从指缝漏向城外："让民夫把城内腌菜的陶瓮全部运上城头。"

五更鼓响，突厥前锋冲入百步射程。沈清越令旗挥落，三千陶瓮被投石机抛向半空。胡骑嘲笑着南梁人的"泥罐攻势"，却见那些陶瓮触地即爆，飞溅的酸液蚀穿铁甲，沾肤处腾起刺鼻白烟——竟是女帝命将作监特制的腐骨水。

"放吊桥！"

霜刃率五百玄甲骑突出瓮城，马蹄铁裹着麻布踏过结冰的护城河。她突然抛出手腕钢索，精铁爪钩扣住突厥千夫长的马鞍，借力腾空时软剑己削下三颗头颅。敌阵后方传来急促的鹰笛，那是撤退的讯号。

寅时二刻，沈清越的狐裘扫过尚药局药柜。掌院嬷嬷捧着的灯台忽明忽暗，女帝指尖抚过"断肠草"标签，木匣底部残留的紫色粉末与赵侍郎指甲缝中的毒物如出一辙。

"上月领此药的都有谁？"

霜刃的剑锋划过嬷嬷脖颈，血珠滚入药屉缝隙。老嬷嬷瘫跪在地，供状上的墨迹未干，女帝己走向东北角的紫檀立柜。暗格中搜出的药方令太医令昏厥——竟是按《千金方》誊抄，却在每味药材后添了突厥文字注解。

卯初，三百禁军包围陈国公旧邸。沈清越踏着积雪穿过荒芜的九曲回廊，霜刃忽然挥剑劈开枯荷池的冰面。铁链绞动声里，浮起个裹着油布的青铜箱——里面整齐码放十二枚玉雕腰牌，刻着本应在三年前焚毁的东宫属官名录。

"陛下！"暗卫疾奔而来，捧着的密函沾满鸽血，"幽州八百里加急，突厥可汗暴毙！"

女帝折断枯枝在雪地划出卦象，忽闻身后屋檐冰棱断裂。霜刃的袖箭穿透瓦当，黑影坠地时怀中的羊皮卷散开——竟是标有龙脉暗河的《堪舆图》，与太庙地宫壁画分毫不差。

辰时的朝会弥漫着龙涎香也压不住的腥气。都察院左都御史王延年突然栽倒在蟠龙柱下，乌紫的指甲抠进金砖缝隙。沈清越抬手止住骚动，看霜刃割开死者朝服衬里，夹层里掉出半张染血的婚书。

"宣太医令。"女帝的护甲叩响御案，"再把三年前陈国公嫡女投缳的案卷调来。"

霜刃的剑尖挑起婚书残页，男方姓氏虽被血污遮盖，"永昌元年腊月"的日期却与陈国公府走水案吻合。当值的刘太医抖如筛糠，银针试毒时竟将药箱打翻——冰裂纹瓷瓶里滚出的不是解毒丹，而是漠北特产的狼毒花粉。

巳正二刻，三百玄甲卫冲入陈国公别院。沈清越踩着未扫的积雪穿过月洞门，忽见荒井旁的老梅树上系着褪色的五毒索——正是永昌元年端午她亲赐各府的节礼。霜刃劈开井口冻冰，捞出个油布包裹的铜匣，内藏十二封密信的火漆印纹，竟与幽州叛军的调兵符完全一致。

"陛下！"暗卫统领浑身是血撞开院门，"赵侍郎在诏狱...被灭口了！"

未时的天牢弥漫着腐臭味，沈清越的织金斗篷扫过湿滑石阶。赵怀安的囚室铁锁完好，尸身却呈诡异的跪姿，后颈插着半截羊角匕首——突厥贵族祭祀用的法器。霜刃掰开死者紧攥的右手，掌心赫然是用血画的火焰纹，与三日前沉船案发现的麟趾金标记如出一辙。

"昨夜戌时到今晨丑时，谁来过地字丙号牢？"女帝的东珠耳坠擦过狱卒颤抖的脖颈。

老狱丞翻着出入簿的手突然顿住："只有...只有送饭的哑婆..."

霜刃的剑风劈开膳盒夹层，霉变的炊饼里裹着张糖渍信纸，拓印的笔迹与陈国公嫡女绝命书上的"悔"字笔锋相同。

申初，掖庭局传来急报：掌管罪眷簿册的孙嬷嬷投井自尽。沈清越抚摸着井沿冰碴，看暗卫打捞起缠满水藻的木匣。浸透的宣纸上，陈国公庶子陈瑜的画像旁朱笔批注：永昌三年入突厥王庭为奴。

戌时的更鼓混着狼嗥，沈清越的玄狐大氅在马上翻卷如云。霜刃擎着火把冲进北郊义庄，看门老卒的尸身尚有余温。停尸板上盖着的白布被剑风掀起，三十七具流民尸体后颈皆刺双头蛇纹——与当年陈贵妃陪嫁死士的印记一模一样。

"查冰窖。"女帝的护手甲刮过棺木碎屑。

地窖铁门轰然洞开时，腐臭中混着刺鼻的硝石味。霜刃剑挑油布，露出两百具裹着石灰的幼童尸首，脚踝系着的木牌刻着生辰——全是永昌元年出生的"灾星"。角落藤箱里散落的《推背图》残页，用朱砂圈着"女主临朝，甲子轮回"的谶语。

子夜，城南胭脂铺突现火光。沈清越踏着焦木闯进密室，壁龛里供奉的牌位令霜刃瞳孔骤缩——竟是本该死透的旧太子灵位，供果旁搁着把刻有沈氏徽记的错金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