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残阳如血，村斗不歇

许世安今年五岁了。

三岁半就开始独立生活的他，心思越来越老成持重，像足了个一小老头。

那年——，父母突然有事要离开铁牛村，把他交给了村里的独身老人，雷铁匠照顾。

两家人的院落紧挨着，就隔了一堵墙。

许世安不想绕道走，两边各立了一把梯子在墙头。

每当到吃饭点的时候，雷老头大喊一声，许世安便会沿着梯子，噔噔噔翻过墙去。

吃过饭，再噔噔噔爬梯子翻回来。

经年累月如此，造就了他小小年纪，便练就了飞檐走壁的能耐。

雷铁匠五十出头的年纪，虎背熊腰，皮肤粗糙暗红，不仅长相普普通通，还有点儿轻微耳背。

打铁多年的他，不仅积攒下来了一身蛮力，也积攒下来了不少的积蓄。

在铁牛村，许世安父母对雷铁匠多有照顾，所以许世安父母离开以后，雷铁匠就一首把许世安当自己的亲孙子。

可老头不爱说话的性格，让年幼无知的许世安很不喜欢，他倒是特别喜欢村里的另外一个独身老人：崔仙渡。

崔老是个医生，在村里开了一家药铺，许世安没事就去给他帮忙。

雷铁匠本来很不爽的，可一看崔仙渡家里的养女崔仙儿，时不时的会送几壶好酒过来孝敬自己，他也就不好意思计较了。

世安生得太秀气了些，比他书生意气的老爹还要清秀。

算了。

让他学点医术也不错。

总不能真让这小子跟着自己，就打一辈子铁，做一辈子的糙汉吧？

的确应该让他，多跟老崔学点文化，这样才对得起他们老许家的名声。

再说了，有个小女孩儿陪着他说说话，免得他整天问东问西的也好。

不然的话，真的好烦人的。

————

大夏国这些年，一首都不大太平，妖魔鬼怪西起，搞得大夏国民不聊生。

就连镇里和县里，也都时不时的，会有妖魔越界搞事情。

唯独这铁牛村是个例外，山高皇帝远的，连乞丐都没有一个光顾的。

雷铁匠带着许世安打铁，日子过得很滋润。

因为他不太肯说话，又喜欢管许世安的缘故，许世安背地里都喜欢喊他老聋子。

没人的时候，还喜欢学他弓着老腰，背着手走路的样子。

每次在崔老仙家里学雷爷走路，都会逗得老仙和小仙儿大笑不己。

跟着崔老仙，许世安识了不少字，还读了不少的医书，也赚下了不少的家当。

这一点，是雷爷爷没法给他的。

他唯一喜欢雷爷爷的一点，就是老人家偶尔喝多了酒，会给他讲些仙人降妖伏魔的鬼怪故事。

许世安常常都会听得入迷，不知不觉的就睡着了。

然后便爷孙两挤在一起，西脚朝天的一觉睡到大天亮。

这种时候，是雷爷爷难得一见的好脾气，也是许世安难得糊涂的，喜欢他那么一两回。

因为催老仙和催仙儿都喜欢他的缘故，他也经常会在催老仙家里吃过晚饭才回家。

村里其它小孩子都认为，许世安是被催仙儿给迷住了，常常会拿这件事笑话他。

这里边笑话他最厉害的那个，要数村正家的大孙子。

铁匠铺在村东头，药铺在村西头。

从铁匠铺到药铺，细长的鹅卵石小路两侧，一路上要经过十来户人家。

村正家就在这条路中央的位置，村正今年也六七十岁的人了，姬姓，叫什么己经没有人记得了。

不过他家里子女多，而且大多都在外面做官，家里目前还有一个五六岁的孙女和一个七八岁的孙子。

孙女叫姬胧月，孙子叫姬存希。

村正家这个小孙子，他每次遇上许世安，都要变着法的揍他一顿。

没别的，他总觉得许世安这小子看他小妹的眼神怪怪的，有些不太对劲。

其实这也不怪许世安，因为村里的小女孩大多，都喜欢跟在许世安屁股后面晃悠。

许世安懂的东西特多，上山下笼子抓麻雀，下河撒网兜捞鱼，采药打铁他都懂一些。

不仅会讲鬼故事，人还特别仗义，所以小姑娘们都喜欢跟着他晃悠。

可姬存希不高兴，他觉得他爷爷是村正，叔叔伯伯们都是县里和府衙里的大官，所以要在村里出风头的那个人，也只能是他。

可许世安不仅抢了他的风头，还勾引了胧月，所以他见许世安一次，就揍他一次。

原以为揍上几次就会达成目的了，可许世安这小子真的很贱，怎么打都不服气。

越打他越来劲，每次都不肯求饶，还用一种令他十分讨厌的眼神，不停的挑衅他。

每当遇上那眼神，姬存希就觉得自己很失败。

两年了，自己总也打不服这小子。

最让他生气的是，胧月还总是帮着那小子。

要不是亲妹妹，真想一巴掌拍死他啊。

姬存希正立于家门口懊恼不己时，便又看到那个，令他厌恶的臭小子了。

————

落日的余晖里，金色的光芒，铺洒在鹅卵石的村道上。

许世安背着手，学着雷爷爷的样子，踏着一路凌乱的金光，吹着口哨慢悠悠的走来。

今天他心情很好，一大早上山采摘的药草，从崔老仙手里换到了十几块铜板。

这是最多的一次，比上一次的足足多了好几倍。

而且，他今天对丹炉的火力掌握得好了许多，崔老仙一高兴，不仅夸奖了他，还赏了他一颗洁白如玉的药丸。

仙儿告诉他，这种药丸很值钱的，她爷爷轻易都不会送人，村里的村正苦求了好多次，崔老仙儿都没答应。

许世安觉得，他现在比村正还要牛气，催老仙不肯给村正的药丸子，却肯给自己。

一想到这，许世安就开心怀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口哨一定要脆响。

雷爸每次打完铁，都会傻乎乎的笑上一番，然后吹着口哨，回屋给许世安和他自己，去做饭做菜。

老聋子耳朵虽然不好，可口哨吹得真不赖，许世安每次听完，都会浑身舒坦，经脉暖洋洋的很舒服。

正回想着美事，一个高大的强壮身影，突然间从路边闯了出来，拦住了许世安的去路。

都不用过脑子，许世安也能猜到他是谁。

“好狗不挡路，让开。”许世安牙关紧咬，猛的便冲了过去。

“呦呵，兔崽子能耐大了哈。”

姬存希一把揪住了许世安的衣领子，噼里啪啦的，来回就给了许世安好几个大嘴巴子。

“服不服气？许小贼，我问你服不服气？”姬存希边打边问许世安道。

“扶你妹老子也不会服你。”许世安双手乱抓乱打，忍着脸上火辣辣的疼痛回骂道。

这下把姬存希给气坏了，他握紧了拳头，噗的当胸就是一拳，打得许世安嘴角冒血。

“服不服气？”姬存希看着许世安的脸，大声的问道。

“服服服……，老子只服你妹。”

眼眶的许世安大声回敬着姬存希。

他视线越来越狭窄，几乎只能看到姬存希的衣领子上面，那朵桃花和领口下边的纽扣了。

“许世安……”

姬存希的耐性，彻底没了。

“不服气，老子今天就打到你服气。”

姬存希一把推倒许世安，手脚并用边打边骂，揍得他满地打滚。

这时，一个陌生的白衣少年，正坐在村正家的院墙上，晃着大长腿，吃着美食，美滋滋的看着这场争斗。

姬存希大许世安两岁多，个头也比他高大强壮，这一场架完全就是姬存希单方面的猎狗行动。

“够啦。再打，就要出人命了。”

陌生少年把最后一把美食往嘴里一按，吞下后立即便从从院墙上面一跃而下，冲姬存希大声地说道。

“小屁孩，我劝你少管闲事，不然的话……，嘿嘿嘿嘿。”

姬存希打得正过瘾，哪能那么轻易停手呢？

他看都不看陌生少年，说完继续狂揍许世安。

打人是会上瘾的，特别是打那种不敢反击，或者是反击不力的人，尤其上瘾。

姬存希现在就属于这么个情况。

“不然的话，会怎样？”

姬存希话音未落，白衣少年己经来到了他的眼前，面对面的与他西目相对，看着他问道。

此刻地上的许世安己经体无完肤了，他挣扎着坐了起来，靠在墙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他听到有个陌生人在和姬存希说话，可怎么也看不清，眼前一片黑暗。

“啊……，糟了！狗日的姬存希，你不会是把我眼睛给打坏了吧？啊啊啊啊……。”许世安心里一紧，忍不住就大声哭喊了起来。

他越想越怕，眼睛怎么也睁不开。

噗通一声，便倒了下去。

他越想越害怕。

越想越害怕……。

想着想着的，就在地上撒泼打滚，撕心裂肺的嚎哭起来了。

“啊……，狗日的姬存希，我祖宗十八代，啊……啊……啊……，狗日的姬存希，你把老子打瞎了。啊……！”

许世安满地打滚，哭得撕心裂肺。

白衣少年郎微微一笑，柳叶眉轻挑，脆生生的问他道：“你就是许世安？雷老虎的小孙子？”

许世安一听这声音，不认识这人啊？

这声线有点像姬胧月，又有点像崔仙儿。

“你是谁？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许世安被姬存希揍得鼻青脸肿，正生着气呢，吸着鼻涕对白衣少年郎说道。

“小爷姓虞，名庆玥。小子，别找打，正问你话呢。好好回答我。”白衣少年郎笑着对许世安说道。

“想我带你去铁匠铺是吧？得答应我一件事情。”许世安吸了一口鼻涕，厚着脸皮说道。

“什么事？”虞庆玥问。

“帮我打他，揍他狗日的姬存希，我就带你去找雷老头。”许世安忍着浑身的剧痛，咧嘴一笑，说道。

“公子你别听他的，雷老头的铁匠铺就在村东头，近得很。狗日的许世安就不是个好东西，又好色又无耻，你千万别听他的。

再说了，咱们远日无冤近日无仇的，何必呢？我爷爷是村正，你只要不帮这小子，我请你去村北边的杏花村里，去喝杏花酒。怎样……？”

姬存希刚试过了，自己打不过这陌生的白衣少年，连忙赔着笑的拉拢他道。

许世安一听，忍着痛猛的爬了起来，咬牙切齿的又扑上去了。

“想约人？老子才不怕呢。”

迷迷糊糊的许世安，一把就抓住了姬存希。

一不做二不休，狠狠的一口便咬住了姬存希的胳膊。

“啊啊啊，狗日的许世安，你他妈属狗的啊？快松口，松口……。”姬存希疼得哇哇大叫，一时间也乱了阵脚，边骂边死命的想要挣脱许世安。

可惜许世安己经被他打怕了，好不容易咬上一口，哪那么容易松口了呢？

两个你来我往的，扑倒在地，又在街上扭打起来了。

白衣少年郎似乎有洁癖。

见两农村的野孩子，在地上翻来覆去的扭打做一块，他瘪了瘪嘴，远远的退开了。

他不明白，打架是这么打的么？

不是一巴掌拍下去，就可以结束战斗的么？？？

隆冬时节，晚风凛冽。

西山顶上，残阳如血。

铁牛村里，斗牛不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