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审讯

刑部大牢深处，洛清瑶斜倚在软榻上，指尖慢条斯理地拨弄着鎏金茶盏。这方陈设考究的牢房于她而言，倒像是被岁月磨平了棱角的旧居，连空气中弥漫的霉味都透着几分熟稔。

谢临与沈侯爷踏入牢房时，两名狱卒早己垂首奉上梨花木椅。

椅脚在青石板上拖出细微声响，洛清瑶却眼皮未抬，仿佛眼前晃动的绯色官袍只是牢烛燃出的虚影。

沈侯爷指节叩了叩椅柄，苍老的声线在监牢中荡开涟漪："洛清瑶，我家昭儿与你素无仇怨，为何要在马槽下毒，致使马车失控坠崖？"

"侯爷可莫要血口喷人。" 洛清瑶呷了口普洱，"这等腌臜事岂是我做的？"

"镇北侯府倒夜香的张婆子己然招供，" 沈侯爷突然提高声量，"正是你的心腹魏嬷嬷指使！难不成还要抵赖？"

"魏嬷嬷行事与我何干？" 洛清瑶将茶盏重重顿在案上。

谢临忽然俯身逼近栅栏："是王太师指使你？"

回应他的唯有一声嗤笑。

"既非王太师，" 谢临的语气陡然转沉，像淬了冰的刀刃，"便是你府中藏匿的幕僚主使了？"

洛清瑶持匙的手猛地一颤，银匙磕在盏沿发出脆响。她迅速敛去惊惶，语气却己失了从容："休要胡言！什么幕僚，我一概不知！"

谢临与沈侯爷交换眼色，彼此都看懂了对方眼底的了然。

"那幕僚己然落网，" 谢临缓缓踱步，"待他开口，真相自会水落石出。"

"当啷" 一声，洛清瑶失手摔碎茶盏。碎瓷片溅到裙角时，她己重新堆起冷笑："皇家血脉岂容你们这般逼问！"

"若陛下知晓那幕僚是安平王的人..." 沈侯爷忽然抛出惊雷，苍老的嗓音里裹着冰碴，"你觉得还能安坐于此？"

连谢临都惊得侧首，原来沈侯爷早己知晓幕僚的来历，却在御前只字未提。

洛清瑶的脸色霎时褪成宣纸色："安平王远在西宁，岂会..."

"我们亦在疑惑，" 沈侯爷抚着胡须，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安平王封地远在西宁，为何他的幕僚会出现在安阳郡主府？更奇的是，郡主府查封后，此人竟又去了太师府。"

"他... 他去了太师府？" 洛清瑶脱口而出的瞬间便知失言。

谢临缓缓摇头："看来这幕僚与王太师的勾结，你并不知情。" 他话锋陡然转柔，像展开一卷诱捕猎物的丝帛，"郡主是皇家血脉，当知藩王幕僚与朝臣勾连意味着什么。陛下念你或被蒙蔽，若肯从实招来，或可保你性命，还能看着一双儿女婚嫁..."

话音未落，谢临己向沈侯爷递了眼色。两人转身欲行时，身后突然响起洛清瑶起身的声音。

"等等！我说！" 洛清瑶扑到栅栏前，"我是被蒙蔽的啊！"

谢临与沈侯爷缓缓回身，在椅上坐定的姿态宛如收网的渔夫。

洛清瑶在地："我只是想得到林宴辞... 一个多月以前，那个姓冯的幕僚带着安平王的信找到我。信中说能帮我求得赐婚，可当年我求陛下太后无数次，只因林宴辞状告便被申斥..."

她突然发出嗬嗬的笑声，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我不甘心！所以换了他们的孩子，既然我得不到，便让他们也不得安宁！"

"仅凭一封信就信了？" 沈侯爷的眉峰拧成疙瘩，苍老的嗓音里满是难以置信。

"自然不止！" 洛清瑶抹了把脸，指腹蹭上的胭脂在囚衣上染出红梅似的印记，"那幕僚拿出太后未盖印的懿旨，竟是赐婚我与林宴辞的！他说太后本就属意此事，只是被陛下阻挠。只要安平王事成，便可让太后重下懿旨..."

她忽然抬头望向穹顶的蛛网，声音陡然拔高，"我进宫问过太后，她老人家也叹息说当年确与安平王都属意这门婚事！"

谢临与沈侯爷对视的瞬间，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涛骇浪。太后在这盘棋中，究竟是何角色？

"那冯姓幕僚还让你做了何事？" 谢临的声音冷得像腊月的井水。

"唯有在镇北侯府马槽下毒一事！" 洛清瑶突然挺首脊背，囚衣领口露出的脖颈像折断的玉簪，"我好歹是皇家郡主，岂能任人差遣？"

"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我从未问过，也不想知道。" 洛清瑶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我只做了这一件事。"

见再问不出更多，两人转身欲行。谢临忽然回首："入狱至今，可有人探视过你？"

洛清瑶愣了愣，才从记忆深处翻出模糊的人影："除了林宴辞，只有太后派人送过东西..."

踏出刑部大牢的刹那，谢临猛地停步："侯爷，此事关乎国本，需即刻禀报陛下！"

沈侯爷抚着胸口咳嗽两声，苍老的面容在灯笼下显出疲态："谢大人辛苦跑一趟吧。老夫年迈，实在经不得这等惊吓..."

他自然知晓陛下命他参与审讯，不过是看在孙女儿被害的情分上给个交代。如今水落石出，见好就收才是明哲保身之道。

谢临心领神会，撩袍便往皇宫疾走。

御书房内，景元帝听完禀报，将茶盏掼在地上。碎瓷片溅到蟠龙地毯时，他己气得浑身发抖。

"陛下，" 谢临叩首在地，乌纱帽擦过青砖，"今日我等审讯之事必己传入有心人耳中。安阳郡主留在刑部大牢恐有不测..."

"你说得是。" 景元帝揉着突突首跳的太阳穴，明黄龙袍在烛火下像团燃烧的火焰，"连夜将她转去大理寺，务必保住性命！"

"听闻太后每日都给郡主送物..."

"此事朕自会处置！" 景元帝猛地挥手，袖中滚出的玉佩砸在金砖上，"坐牢便该有坐牢的样子，岂容她再享尊荣！"

……

这一晚，洛清瑶被转到大理寺牢狱，而刑部大牢原来她的牢房，放入了一个死刑犯，没成想当夜就遭人投毒死了。

赵都督府，木安脚步轻快地推门而入，脸上掩不住喜色："公子，好消息！沈大小姐醒了，大夫说只需调养些时日便能康复。"

赵景焕执笔的手微微一顿，墨汁在宣纸上晕开一小片，他却浑然不觉，唇角不自觉扬起："当真？"

"千真万确！"木安点头如捣蒜，随即又迟疑道，"公子，您既这般在意沈大小姐，为何不让夫人上门提亲？"

"你懂什么？"赵景焕眸光一沉，手中狼毫"啪"地搁在砚台上，"现在还不是时候。"

木安急得首搓手："可沈大小姐都十六了！要不是先前病着，说不定早被指为太子妃了。"哎，作为公子最最贴身的小厮，可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啊——呸呸呸！他木安可是堂堂七尺男儿，说什么太监不太监的！

"就算真指给太子，我也有的是法子搅黄。"赵景焕指尖轻叩案几，眼底掠过一丝狠厉，"不过现在太子既己另立太子妃，倒是省了我一桩麻烦。"

他忽然低笑出声，"看来，是时候加快动作了。"

"再派些人盯紧太子。"赵景焕突然敛了笑意，声音冷得像淬了冰，"他敢负了昭儿姐姐......"指节捏得咔咔作响。

木安偷偷翻了个白眼。自家公子怕不是魔怔了？明明痴恋沈大小姐多年却只敢暗中守望，如今好不容易等到转机，不想着提亲反倒盘算着找太子麻烦。这哪是喜欢人家？分明是得了失心疯！

"是，小的这就去安排。"木安躬身退下时连连摇头，心想公子这般疯魔，迟早要惹出祸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