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夜探林府

紫檀木雕花餐桌上，鎏金食盒里的水晶肘子还冒着热气，林若梅却只挑着碗里的米饭粒。父亲林晏辞用银匙舀起一勺蟹粉豆腐，玉色袖口拂过青瓷碗沿，腕间羊脂玉镯与碗沿相碰，发出清越声响；母亲王知夏正给兄长林柏夹菜，珍珠耳坠在烛火下轻轻晃动，映得她眉梢眼角都是温柔。这一家三口的和睦画面，像一层薄冰覆盖在林若梅心上，每多看一眼，都怕自己会坠入冰窟。

她若真的是这个家的孩子该多好啊！可惜美梦在半年前破碎了，若不是孙嬷嬷回来告诉自己真相，若不是安阳郡主步步紧逼，自己还会是高高在上的贵女，还有自己的家。可现在，她知道她不属于这里。

"梅儿今日去镇北侯府，可还习惯？" 王知夏用帕子擦了擦嘴角，语气是恰到好处的关切。

林若梅指尖一颤，筷子差点滑落。"挺好的..." 她垂下眼帘，声音细若蚊蝇，"就是那姜姑娘性子太野，不像个大家闺秀。"

"听说那姜姑娘才十六岁，就敢替邻居出头告官，" 王知夏转动着腕上的翡翠镯子，目光带着一丝遗憾，"这样的胆识，倒是令人钦佩，可惜没见着。梅儿以后可以和她多些来往，不用把自己拘的太紧。"

林晏辞放下银匙，象牙扳指磕在桌面上："你若喜欢，等你身子好些，下帖子请姜姑娘来府里坐坐也好，多交些朋友总是没错。"

林若梅猛地抬头，正对上兄长林柏探究的目光。他那双与母亲如出一辙的杏眼，此刻像探照灯一样，让她几乎喘不过气。若姜小满真的进了林府，怕是很快就会发现自己的破绽，毕竟姜小满的面容和哥哥也太像了些，自己不就是通过长相才发现她的吗？

"爹爹，娘亲，" 她突然放下筷子，脸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女儿今年都十六了，和谢临的那门娃娃亲... 还算数吗？"

席间骤然安静。林晏辞端着茶盏的手顿在半空，王知夏夹菜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只有林柏眉头微蹙，看着妹妹绞得变形的帕子。三人都有些诧异的看了林若梅一样，闺阁女子哪有主动谈论自己婚事的。

"这... 婚姻大事怎好如此唐突？" 王知夏最先回过神，语气带着一丝责备，却掩不住眼底的惊讶。她下意识摸了摸林若梅的发顶，指尖触到她刻意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那是模仿自己的样式，却总差了几分韵味。

林若梅也知道自己提起不合适，可是再不提，就怕来不及了。

林若梅咬着唇，心跳得像擂鼓："女儿只是担心... 谢临父母早逝，又在大理寺当差，坊间都说他... 说他性情冷僻。万一他不认这门亲，女儿己经十六岁了，再拖下去岂不是要耽误了年华？" 她偷偷抬眼，看见父亲眼中闪过一丝迟疑。

"妹妹说的是，" 林柏放下筷子，语气难得的郑重。"这女子年华本就珍贵，总不能让妹妹蹉跎了岁月。"

“也是我疏忽了，本想着女子在家的时间短，想让你在家多松快些的，倒是没想到谢临那边没人张罗，也没个准信，让梅儿担忧了！” 林晏辞轻叹一声说道。

“女大不中留啊！”王知夏打趣道。

林若梅知道这事成了，就看谢临那边的结果了。她故作害羞的说道，“爹，娘，你们……我不依……”然后用帕子捂着脸跑了出去。

身后传来一阵笑声，林若梅放缓脚步，叹了一口气，她没办法的，只能进不能退。

“爹，娘，不如我先去见见谢临，探探他的口风？虽说是自小定的娃娃亲，可毕竟十几年过去了，也不知这谢临性情如何，我可是听说他坊间名声不好的。倘若性情不好，我觉得还是给妹妹另择佳婿吧！毕竟这可关系到妹妹的一辈子！”林柏在妹妹离开后开口说道。

林晏辞沉吟片刻，最终点了点头："也好。你去一趟，若是他无意，我们便为梅儿另择佳婿。"

“坊间传闻不可尽信，我相信崔姐姐的孩子，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王知夏撒娇的说道。

两个男人默契的笑了笑，没说话。

月洞门的竹影筛下满地碎银，林柏踏着月色走向绾云阁时，腰间玉佩撞出清响。檐角铜铃在夜风中轻颤，惊飞了栖息的宿鸟。

林若梅掀起湘妃竹帘时，鬓边的茉莉恰好落在肩前。她将兄长引至水榭，琉璃灯盏在池面上投下晃动的光影。

"妹妹，你对谢临印象如何？" 林柏抚着石栏，单刀首入。

林若梅绞着帕子的手顿了顿，湖面跃起一尾红鲤，溅湿她的石榴红裙。"远远见过几面..." 她低头盯着水中月影，耳尖泛红，"虽说性子有些冷淡，但听说他... 洁身自好。"

林柏听懂了，妹妹对谢临是有好感的，对这门婚事也是满意的。那明日就好好考察一下谢临吧，如若配不上妹妹，还是得想办法打消妹妹的念头。

"婚事你放心，我和爹娘都会仔细考量的。"林柏郑重的说道，似是承诺。

林若梅心中一喜，“劳兄长和爹娘费心了！”

“我们是兄妹至亲，不用这么客气。你呀，早些歇息吧！” 林柏起身。

林若梅送兄长至月洞门，看他消失在回廊尽头才松气。她没注意到，假山后老梅树横枝上伏着个黑衣人影。姜老爹攥着九节鞭，望着林柏背影，指节几乎掐进树皮。

那双眼眸，那挺首的鼻梁，分明和小满长得一模一样！他想起十六年前把姜小满捡回家的时候，襁褓中女婴被冻得青灰的脸上散发着死气。而一眨眼，女儿己经亭亭玉立了。

现在，他终于明白这林若梅为何要暗害姜小满，现在该怎么办？要告诉小满真相吗？小满会离开自己的吧？沈家大小姐的魂魄也还在小满身体里，告诉小满等于告诉了镇北侯所有人，镇北侯的人真的可信吗？小满会不会再遇到危险？姜老爹这一刻思绪混乱。

"红菊，把这个交给孙嬷嬷。" 林若梅的声音从游廊传来。姜老爹猛地回神，见那名唤作红菊的丫鬟捧着个西角方正的蓝布包裹，莲步轻移拐进月洞门。

姜老爹粗布衣衫下的手指骤然收紧，不能再等了。他默数着丫鬟消失的方向，待脚步声渐远，立刻贴着游廊阴影潜行。穿过后院垂花门，三转两绕便见一处青瓦厢房，窗纸上正映着个佝偻的身影。

恰在此时，红菊将包裹递入门内，那声 "孙嬷嬷收好了" 尚未落尽，便转身离去。

姜老爹屏住呼吸，待丫鬟的背影消失在葡萄架后，一个箭步闪到门边。门轴 "吱呀" 轻响的瞬间，他左手捂住门内妇人的嘴，右手成刀劈向她后颈。孙嬷嬷闷哼一声软倒在地，鬓边银簪掉在青砖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他蹲身拨开妇人散乱的鬓发，月光透过窗棂照在那张脸，眼角那颗朱砂痣，与画像分毫不差！视线落向床头的蓝布包裹，绳结处还沾着新鲜的蜡油。姜老爹扯下腰间粗布口袋，将包裹连同孙嬷嬷一并塞了进去，这才吹灭烛火，猫腰消失在沉沉夜色里。

院外的老槐树沙沙作响，几片落叶飘过游廊，恰好盖住了青砖上那道银簪划出的细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