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太子

晨雾未散，牛车吱呀碾过青石镇的土路。姜小满蹲在车尾，粗布裙角沾着草屑，手里捏着半块芝麻烧饼啃得碎渣首掉。姜老爹在前头甩着鞭子吆喝，大黄狗追着车轮疯跑，尾巴扫起的尘土扑簌簌落在车辕上。

"丫头，文书可揣好了？"姜老爹回头瞥了眼城门方向，"酉时前必须出城，最近查得比狗鼻子还严。"

"知道啦！"姜小满把最后一口烧饼塞进嘴里，油纸团成球往路边一抛——正巧砸中扑蝴蝶的大黄脑门，惹得狗儿"嗷呜"一声滚进草窠。

城门口的人群如蚁聚，朱漆告示栏上新贴的洒金纸在风里哗哗作响，把姜小满的眼睛刺得生疼。卖炊饼的老汉踮着脚，木勺把儿蹭着油渍斑斑的围裙："镇北侯府悬赏千两黄金寻名医？这得是多大的病啊......" 他话音未落，旁边的小伙子己咧开嘴，喉结在粗布衣领里上下滚动："千两黄金！够在城西置三进院子，再娶个会过日子的婆娘......"

"做你的春秋大梦！"折扇 "啪" 地展开，挡住半张书生脸。他指尖敲着扇骨，象牙坠子在晨光里晃出冷光："沈大小姐可是内定太子妃，太医院的太医都不知往镇北侯府跑了多少趟了，连宫里都束手无策，你当自己是华佗再世？"

挎菜篮的妇人往地上啐了口瓜子壳，竹篮里的茄子颤巍巍抖着："我表侄在侯府喂马，说大小姐都昏了西日了，灌参汤都得用竹管撬牙关...... 你们猜怎么着？" 她忽然压低声音，眼角的皱纹挤成蛛网，"昨儿夜里，二门的周嬷嬷偷着往偏院抬冰盆，说是要给......"

"要给死人净身？"人群里爆发出吸气声。

“我跟你们透个底 —— 太子妃换人啦！”一个大娘攥着油渍斑斑的帕子往前挤，银簪子在乱发里晃出细碎的光。她故意拖长尾音，看着周围瞬间凑过来的二十几张脸，心里腾起熨帖的满足感。

“快说呀！这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卖花小姑娘的竹篮撞在姜小满腰间，茉莉花瓣簌簌落进粗布裙兜。

王大娘睨了眼催促的书生，故意用袖口掩住半张脸：“我外甥在宣武门当值，亲眼看见太子车驾带张小姐去了慈恩寺！两人在佛前供了并蒂莲灯，出来时张小姐鬓角还别着太子送的珍珠流苏”

“吹牛不打草稿！”众人嗤笑！

“吁 ——”脆亮的马鞭声劈开议论。鎏金马车如一团火焰卷过青石板，车轮碾过积水时溅起银珠，正巧落在王大娘脚边。

杏黄车帘被檀香木钩挑起三寸，太子月白锦袍的下摆扫过车沿，他正倾身替身旁女子整理发簪，指尖掠过她鬓边晃动的珍珠流苏 ——三串的东珠坠在金线穗子上，正是王大娘说的模样。

“我的天爷！这流苏......”有人倒吸凉气。姜小满看见张小姐的指尖轻轻勾住太子袖口，袖口绣的并蒂莲开得正。

“咋样？我老婆子会编瞎话？”王大娘抖着帕子笑，银簪子险些掉下来。人群自动让出条道，马车驶过掀起的风卷着她的粗布围裙，露出腰间别着的城门腰牌 —— 虽己磨得看不清字，却实实在在挂着宣武门的铜穗。

“都散了都散了！”她把帕子往袖里一塞，竹篮往臂弯里一挎，"明儿个再来听新鲜的 ——"

姜小满忽觉胸口发闷，脑海里沈明昭发出悲鸣，"他怎么能...... 我才昏迷三日......"。沈明昭的悲鸣震得她踉跄扶住城墙，粗粝青砖硌得掌心发疼。姜小满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珠沁入粗布纹理，此时的沈明昭正发疯般争夺身体掌控权，想要去追赶太子车架。

"我要拦住他！" 沈明昭的声音在姜小满的脑海里炸响。

"清醒点！" 姜小满的指甲掐进掌心，疼得眼眶发酸，"你当街扑上去，是想让人把咱们捆去顺天府烧死吗？"

“你不懂，我从十岁开始就决定要嫁给太子，我这么多年的等待算什么。”沈明昭愤恨的在姜小满意识里说道。

“这么薄情寡义的太子不值得你去发疯了，他配不上你！”姜小满试图挽回沈明昭的理智。

“可，这条路断了，我怎么挽救我的家人呢？”沈明昭悲哀的说道。“镇北侯府满门忠烈，可满门忠烈的代价是什么？祖父的轮椅下垫着羊皮垫子，可每到阴雨夜，我还能听见他磨牙的声音；二叔22岁还没来得及成亲就战死了；母亲几年才能见父亲一面，去世的时候苦苦熬了三天也没赶上父亲归来；哥哥十西岁从军后，我就只见过一面......”

“若成中宫，我能奏请陛下增设北疆轮防，让父兄每年能回府过个团圆年......”沈明昭的声音浸着铁锈味。

“得了吧您嘞！” 姜小满淡定的说道，“要换成我当皇后，早让全家躺着吃山珍海味了 。哪像您，都要给皇家当牛做马了，还惦记着给他们守边疆？这太子脸可真够大的！”

沈明昭一怔，在姜小满眼里，嫁到皇家竟是一个苦差事吗？

“他连你昏迷三日都等不得，能为你改什么规矩？”姜小满嗤笑道，"你以为当了皇后就能改规矩？我们镇上的王二狗，婆娘咽气才七日就续弦，还被族长拿藤条抽得爬不起床呢！你再看看那太子 ——”"

她猛地抬头，望向鎏金马车消失的方：“才三日！连竹管灌药的时辰都没攒够，就和新欢逛起了慈恩寺！您说，他要是真当了皇帝，能听你个后宫妇人的话？”

“我...... 我们还未行聘......” 沈明昭的声音细得像游丝，“况且我还活着......”

“打个比方嘛！” 姜小满甩了甩沾着芝麻的手， “真要咽不下这口气，咱们就回头设局让他吃些苦头。”

“啊！”沈明昭对姜小满的胆大震惊，“你…你可别乱来，弄不好可是杀头的罪！”

“放心吧，不被人发现不就行了！”姜小满不在意的说道。

沈明昭只觉一股凉气蔓延，方才还在胸腔里翻涌的酸涩突然变了味，比起被太子背弃的锥心之痛，此刻更令她心悸的，竟是身旁这个市井姑娘眼里跳动的野火。

她不会真要把算盘打到太子头上吧？这个念头让沈明昭的心中剧烈颤抖。

得赶紧回到自己的身体，沈明昭心中暗暗对自己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