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灵蔬列阵，伏击初胜

陶釜里的绿光还在往上蹿，像根烧透的翡翠柱子，在晨雾里划出一道醒目的痕迹。

苏蓼的掌心还留着蒲公英绒毛扫过的痒意，她听见刘猛的阔刃斧剁在青石板上的闷响，震得后槽牙发酸——铁虎的三百人，真的来了。

“阿姐，汤碗不够。”小梅攥着她的衣袖，指尖发颤。

苏蓼低头，看见陶釜里的绿汤正漫过碗沿，新的绿芽从汤面钻出来，舒展成小伞，又沉下去化作汤的一部分。

她摸了摸釜身，温度透过粗陶传来，像婴儿的掌心。

“够的。”她对小梅笑，“它们在长。”

流民们捧着陶碗围过来时，苏蓼注意到王二婶的手在抖。

那是个总缩在灶房角落的女人，前月丈夫被食人藤拖走时，她连哭都不敢出声。

此刻她用食指蘸了点汤，送到嘴边，突然“哇”地哭出来：“是荠菜粥，和我娘……和我娘死前最后给我熬的那个味！”

苏蓼胸口发紧。

她想起七岁那年，饿到啃书院砖缝里的青苔，老院工张伯偷偷塞给她半块烤树皮，说：“等你能让这些草啊树啊都听你话，就不用饿肚子了。”现在陶釜里的光晃得她眼睛疼，那些她在饥荒年偷记的《山蔬谱》残页，突然在脑子里连成完整的图——原来不是记，是认。

“苏首领！”哨兵的喊杀声刺破晨雾，“铁虎前锋进谷口了！”

刘猛把最后一碗汤灌进喉咙，阔刃斧在掌心转了个花：“俺带一队去窄谷埋伏，等他们挤成粽子，滚石往下一砸——”他突然顿住，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背。

那里爬着一根细弱的野藤，正顺着他的虎口往斧柄上缠。

“你？”刘猛瞪圆眼睛，那藤却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指节。

苏蓼看见他耳尖泛红，粗声粗气地骂：“奶奶的，老子砍了半辈子藤，今儿倒被藤摸手了。”可他转身时，脚步却比平时轻了三分，像是怕踩疼了地上的草。

顾云策的星象图在风里哗啦作响。

他站在木栅最高处，袖口被晨风吹得猎猎翻卷，指尖点过“天枢”星位：“铁虎的帅旗在丙位，离谷口三十丈。”他忽然侧头看苏蓼，眼里有星火在跳，“你的菜灵能感知地下根系，试试让它们……”

“封死退路。”苏蓼接口。

她忽然想起方才饮汤时，舌尖尝到的不是甜，是无数细弱的“痒”——像成百上千只小蚂蚁在说“别怕”“我们在”。

她闭了眼，那些痒意顺着喉咙往下钻，钻进心口，钻进脚底，最后扎进泥土里。

地底下有东西在动。

不是食人藤那种尖锐的疼，是温柔的、蔓延的痒。

苏蓼能“看”见：谷口外的野菊根须正和荆棘的藤蔓交缠，野莓的须根顺着岩石裂缝钻，连最深处的地丁草都醒了，把根须拧成粗绳。

她想起方才对蒲公英说的“该上场了”，原来它们都听见了。

“动手！”刘猛的吼声炸响。

窄谷里腾起一片惊呼。

铁虎军的前锋刚挤过狭窄处，头顶就滚下磨盘大的石头，砸得盾牌碎裂、人仰马翻。

更要命的是地面——原本蔫黄的野蒿突然疯长，茎秆粗得能绊马腿；野薄荷的叶子胀成蒲扇，糊住了弓箭手的眼睛；连被铁蹄踏碎的狗尾巴草都支棱起来，草穗子扫得人睁不开眼。

“妖术！”铁虎的黑甲在晨雾里闪着冷光，他挥刀劈断缠上战马的野藤，刀背重重砸在一个溃退的小兵背上，“老子砍了十年妖藤，还怕这点草？”

可他的战马突然人立而起。

苏蓼看见那马前蹄下的泥土在翻涌，一根手腕粗的藤蔓正从地底下钻出来，缠上铁虎的脚踝。

铁虎骂着挥刀去砍，刀刚碰到藤皮，那藤竟“嗖”地缩了缩，像被打疼的孩子。

“顾先生！”苏蓼喊。

顾云策的符咒己经捏在掌心，他屈指一弹，半空中炸开细碎的雷火，正落在铁虎身后的粮草车上。

贾老板带着后勤队从侧面冲出来，火把往车上一扔，干草混着油脂“轰”地烧起来，黑烟里飘出焦糊的麦香——那是铁虎抢来的最后一批军粮。

“撤！”铁虎的吼声里带了颤音。

他终于砍断藤蔓，却见谷口方向腾起绿色的“墙”——野菊和荆棘缠成密不透风的网，连马蹄都塞不进去。

他狠狠瞪了苏蓼所在的木栅一眼，挥刀砍翻两个挡路的小兵，带着残兵往山谷深处逃去。

流民们的欢呼像炸开的春雷。

王二婶举着空碗蹦跳，刘猛的阔刃斧上还挂着半截野藤，顾云策收了星象图，指尖沾着符咒的余烬，冲苏蓼微微颔首。

贾老板搓着被烟熏黑的手，眼睛发亮：“苏首领，这草要是能……”

“贾叔。”苏蓼打断他。

她盯着方才缠住铁虎的那根藤，此刻它正缓缓缩回土中，叶片上还沾着铁虎的血，红得刺眼。

她蹲下身，指尖轻轻碰了碰它留下的痕迹，泥土里传来细弱的“嗡嗡”声，像极了方才陶釜里的汤响。

“它听懂了。”她轻声说。

风突然大了。

晨雾被吹散，露出山谷里横七竖八的尸体、烧焦的粮草车，还有满地狼藉的断藤残叶。

苏蓼站起身，看见顾云策正替伤兵包扎，刘猛在清点缴获的兵器，贾老板指挥人搬粮袋，小梅抱着陶釜往灶房走——一切都和从前的胜仗一样，可又完全不一样。

她摸了摸衣襟上的绿芽，它正随着她的心跳轻轻起伏。

夜色沉沉时，山谷里还弥漫着焦土与血腥气。

苏蓼坐在木栅上，望着铁虎撤退的方向。

风掠过她的发梢，带来一丝若有若无的痒——像是谁在她耳边，用极轻极轻的声音，说了句“别怕”。

泥土深处，隐约有一双绿色的眼睛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