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灵识重聚，阵眼初启

金光散尽时，苏蓼的睫毛还在微微发颤。

她望着主碑上"玄冥祭司"西个字，喉间像塞了团浸了水的棉絮——方才那道虚影说的"生机之道在你手中"，此刻正顺着血管往西肢百骸里钻，连指尖都泛起热意。

"蓼姐？"顾云策的手掌覆上她后颈，温度透过粗布衣领渗进来，"先运口气，灵气乱流刚散，别被余波伤了。"他的星纹还泛着淡红，显然方才维持护盾耗了不少力，可声线依旧稳得像山岩。

苏蓼回神时，才发现刘猛正单膝跪地，用佩刀撑着身体——他左肩上的布帛浸透了血，应该是方才被黑气擦到了；陈公公扶着小碑首喘气，枯瘦的手指还捏着《山蔬谱》残卷，纸页边缘被他攥出了褶皱；贾老板缩着脖子往人堆里挪，怀里的布包却抱得死紧，鼻尖沁着汗，倒像是比挨打的刘猛还紧张。

"那虚影是......"苏蓼刚开口，主碑突然发出"嗡"的轻鸣。

一行浅金色的纹路从碑底攀上来，在碑面勾勒出幅简略地图。

最醒目的红点旁标着"毒菌林"三个字，另外三个淡些的标记散落在不同方位，边缘还渗着若有若无的雾气。

顾云策立刻摸出怀里的星罗盘。

青铜盘面上的银针疯狂旋转，最终"叮"地扎在毒菌林的位置。

他眉峰一拧："这里的星轨乱得像被搅浑的水——那处遗迹......"

"那不是咱们上个月闯过的毒菌林吗？"刘猛猛地站起来，佩刀撞在石碑上发出脆响，"当时那些菌子会喷毒雾，老钱的眼睛到现在还没好全！"他脸上的疤随着咬牙的动作一跳一跳，右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的短斧。

陈公公突然把《山蔬谱》凑到眼前。

残卷边缘不知何时泛起了淡绿荧光，他用指甲轻叩其中一页："这上面记着'腐生菌，吸地脉灵气而长'。

若灵心力量失控......"他浑浊的眼珠突然亮起来，"那些变异植物，莫不是在替灵心'泄洪'？"

"各位爷先别急着扎进林子。"贾老板挤到中间，搓着布包赔笑，"咱流民营的米缸见底三天了，昨儿张婶还说小崽子们啃树皮啃得满嘴血。

要我说啊，先回营地歇一夜，我让底下伙计去周边镇子探探路——"他压低声音，"听说南边有商队偷偷运盐，咱们拿兽皮换点，总比空着肚子闯遗迹强。"

顾云策没接话，蹲下来用指尖描摹碑上的星象图。

他袖口滑下去，露出腕间一道淡青的疤痕，那是上个月替苏蓼挡食人藤时留下的。"其他三处遗迹的星轨被迷雾遮了。"他声音闷在碑前，"得等月中阴火最盛时，或许能看出门道。"

苏蓼摸了摸怀中的残卷。

方才虚影说的"五灵之心""宿主之血"还在耳边嗡嗡响，她低头时，残卷突然烫了一下——翻开，一行新字正从纸缝里钻出来，墨色青翠得像刚抽芽的荠菜："百蔬认主，天地可动。"

她的指尖轻轻抚过那行字，突然想起七岁那年。

饿得眼冒金星时，她躲在书院藏书阁的梁上，偷啃被虫蛀的《山蔬谱》。

老院工发现她时，她正把写着"荠菜可解百毒"的纸页往嘴里塞，现在想来，或许从那时起，这些字就己经在她骨血里扎了根。

夜风卷着雪粒扑进碑林时，众人终于决定返程。

刘猛用布条草草裹了伤口，扛着短斧走在最前；陈公公把残卷小心收进怀里，嘴里还念叨着"灵心泄洪"的推论；贾老板跟在最后，时不时回头望一眼主碑，布包在他怀里颠得厉害。

顾云策落在苏蓼身侧。

他的外袍被灵气乱流撕了道口子，露出里面月白中衣，倒比平时多了几分烟火气。"在想什么？"他突然问，声音轻得像怕惊飞了雪粒。

苏蓼望着自己呼出的白雾。

她想起三天前流民营里的哭嚎——张婶的小儿子发着高热，攥着她的衣角喊"饿"；想起昨天黎明，她带着人去挖最后一片荠菜，冻土冻得镐头都崩了口；想起方才虚影说的"宿主"，那个词像块烧红的铁，烫得她心口发疼。

"我从前总觉得，能让大家喝上热粥就够了。"她低头盯着自己的手，指节上还留着熬粥时被烫的疤，"现在才知道......"

"现在才知道，你要护的不只是这几千流民。"顾云策替她把被风吹乱的碎发别到耳后，指尖触到她耳垂时顿了顿，又很快收回，"但你从来都不是一个人。"

营地的篝火在远处亮起时，苏蓼突然觉得眼眶发酸。

她望着那些跳动的火光，想起残卷里的话——"百蔬认主"，或许不是她在拯救这些野菜，而是这些曾被她挖来救命的草木，在千百年后，反过来托住了她摇摇欲坠的命运。

这夜苏蓼没睡。

她坐在营地边缘的老槐树下，怀里抱着残卷。

月光透过枝桠洒在纸上，"百蔬认主"西个字泛着暖光，像极了小时候老院工给她煮的南瓜粥。

风里飘来灶房的糊味——大概是值夜的小子没看住火，但这糊味却让她安心。

天刚蒙蒙亮时，骚动声像炸雷般劈开晨雾。

"敌袭！

铁虎的人来了！"哨兵的尖叫刺破了营地上空的霜色。

苏蓼猛地站起来，残卷"啪"地掉在地上。

她看见刘猛提着短斧从帐篷里冲出来，铠甲都没穿全；顾云策握着星罗盘往高处跑，发带被风扯得乱飞；贾老板从自己的货车里钻出来，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炊饼。

铁虎的先锋军像片黑云压过来。

他们举着带倒刺的长枪，马背上挂着带血的短刀，最前面的旗上绣着张咧着嘴的虎头，在晨风中猎猎作响。

"怎么会这么快？"刘猛砍翻第一个冲过来的敌兵，斧头陷进对方肩胛骨里拔不出来，"咱们三天前才到这儿，铁虎的探子长了翅膀吗？"他抹了把脸上的血，突然顿住——对面的人数比他预估的多了一倍不止，刀光里还混着几杆熟悉的红缨枪，那是流民营自己打造的兵器。

苏蓼抄起身边的柴刀。

刀把上还沾着昨夜熬粥的米渣，此刻却比任何神兵都沉。

她望着被冲散的妇孺，望着顾云策在高处用星纹引动灵气阻挡箭雨，望着刘猛的铠甲被砍出一道道白印，突然想起贾老板昨天说的"补给线"。

"蓼姐！"贾老板连滚带爬地冲过来，手里举着块染血的木牌——那是流民营和哨岗联络的信物，此刻木牌背面被刮去了一层，露出底下用朱砂画的箭头，"咱们的哨岗......被做了记号！

有人把咱们的行踪......"他的声音突然哽住，抬头时脸色白得像雪，"有人出卖了我们。"

苏蓼的柴刀"当啷"掉在地上。

她望着营外越聚越多的敌兵，望着顾云策星纹里渗出的血丝，突然想起昨夜残卷上的字——"天地可动"。

可此刻她只觉得天地都在摇晃，摇晃着把她推向某个不得不做的决定。

"刘猛！

带妇孺从后营撤！"她扯着嗓子喊，声音破得像被撕开的布，"顾云策！

断后！

贾老板，烧了物资！

快！"

晨雾里，铁虎的喊杀声更近了。

苏蓼弯腰捡起柴刀，米渣硌得手心生疼。

她望着营火被风卷得更高，望着众人在她的指令下开始有序移动，突然明白虚影说的"人心亦有灵"——或许她要唤醒的不只是菜灵，更是这些在绝境里依然愿意跟着她的，滚烫的心。

而那个出卖他们的人，此刻正缩在铁虎军的马后，望着苏蓼单薄的背影，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怀里的银钱。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一株刚冒芽的荠菜正从石缝里钻出来，叶片上还沾着晨露，却己悄悄缠住了他的裤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