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终卷现世

晨雾里那道绿光尚未完全消散，苏蓼的指尖己按上胸口。

她能隔着粗布衣襟摸到《山蔬谱》的轮廓，书页还带着方才共鸣时的余温——这不是第一次了，从风鸣岭遗迹里那声"宿主启程"开始，从潭水石碑下蔓延的绿纹开始，这本书总在该说话的时候开口。

"头领？"刘猛擦刀的手顿住，刀面映出她紧绷的下颌线，"可是有什么不妥？"

苏蓼没答话，反手从腰间布囊里摸出半卷泛黄的纸页。

那是她藏了十年的宝贝，边角被虫蛀出细密的小洞，却用麻线仔细缝过——幼年在书院偷啃书简时，她用炭灰在树皮上拓下的《山蔬谱》残页，后来用野菜汤换了老院工半块碎砚，才勉强描在纸上。

此刻她蹲下身，将残页轻轻覆在《山蔬谱》空白处。

"嘶——"贾老板蹲在旁边收拾火折子，抬头时被吓了一跳，"这书...在发热？"

苏蓼的指尖触到书脊，果然有股暖流顺着指腹往上窜。

原本空白的纸页像被泼了青墨，模糊的纹路从残页边缘开始晕染，先是一片荠菜叶的轮廓，接着是一行蝇头小楷："春采荠，佐松针，可解百毒"——这是她残页上的第一句，此刻竟与原书完美贴合，像失散多年的骨肉终于认亲。

"灵气波动异常。"顾云策不知何时站到她身侧，星罗盘在掌心发出幽蓝微光，"它在主动吸收你体内的气。"他的声音压得很低，袖中另一只手悄悄扣住她手腕，指尖凉得像潭水，"别抗拒，我帮你引。"

苏蓼这才察觉后颈冒起细汗，太阳穴突突跳着，像是有人拿小锤子在敲。

顾云策的掌心贴上来时，那股灼热突然顺着他的指尖往星罗盘涌去，银芒与绿光在两人之间交织成网，她听见书页"哗啦"翻了几页，再低头时，整本书的纸页都在泛着翡翠色的光。

"我的天——"陈公公的老花镜滑到鼻尖，他佝偻着背几乎贴在书上，枯枝般的手指颤巍巍抚过新浮现的地图，"五祭司...五祭司真的把全图藏在这里了！"他从怀里摸出个油布包，抖开竟是半本霉味扑鼻的旧书，"老奴在尚方监当差时，见过半卷《封灵阵考》，说五位祭司用灵植为引布下大阵，可这图......"他翻到某一页，指甲重重叩在地图中央，"和残卷上画的'五方镇灵图'纹路分毫不差！"

刘猛凑过来，刀穗扫过陈公公的油布包："那这红圈标着的...就是玄冥核心？"

"不止。"贾老板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抽气，他不知何时摸到了书脊夹层，正捏着张泛黄的信笺，"这里有东西！"

众人的呼吸霎时凝在晨雾里。

信笺展开时发出脆响，墨迹却鲜艳得像是刚写的："唯有菜灵之主，可解天地之困。"最后几个字力透纸背，在"草灵祭司"的落款处洇开一片墨痕。

陈公公的老花镜"啪"地掉在地上，他蹲下去捡时声音都变了调："草灵祭司...那是五祭司之首，传说她能令百草生智，与天地对话......"

苏蓼的喉咙发紧。

她想起第一次用荠菜汤救流民时，锅底浮起的绿色微光；想起在毒菌林里，那些原本要绞杀人的藤蔓突然转向，缠死了后面追来的暴徒；想起昨夜潭水石碑启动时，脚底的绿纹顺着她的血脉往上爬，像在确认什么——原来不是巧合，是这具被饿过、被打过、被踩在泥里的身子，早被选中做了容器。

"我们己经有了所有线索。"她合上《山蔬谱》，指腹重重压在书脊上，"去玄冥祭坛。"

话音未落，远处天际传来闷雷。

众人抬头时，一团乌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压过来，最前排的流民惊呼出声——那不是普通的雷，青紫色的闪电像蛇信子般劈开云层，精准劈在他们方才站立的雾隐潭方向，炸起的水雾里，石碑上的符文突然亮如白昼。

"这是......"顾云策的星罗盘剧烈震动，他攥紧罗盘的指节发白，"有人在催阵。

他们等不及了。"

"那就更不能拖。"苏蓼扯过搭在臂弯的粗布披风，转身看向队伍。

刘猛己经把刀别回腰间，刀鞘上的红绸被晨风吹得猎猎作响；贾老板正往怀里塞信笺，手指却还在抖；陈公公捧着他的《封灵阵考》残卷，老花镜重新架在鼻梁上，浑浊的眼睛里燃着簇小火。

她深吸一口气，晨雾灌进肺里，带着点湿冷的青草味——和十年前饥荒时，她躲在书院后巷啃树皮的味道很像。

那时她以为活着就是偷一口吃的，现在才知道，活着是要把这口吃的，喂给更多人。

"收拾行装，一刻钟后出发。"她提高声音，风卷着话往前送，惊起几群晨鸟，"谁要是走不动......"她忽然笑了，"我熬的荠菜汤还在锅里温着，喝完再走。"

流民群里响起稀稀拉拉的笑声。

苏蓼转身要走，怀里的《山蔬谱》却突然一沉。

她慌忙去扶，书页"哗啦"翻到空白页，一道绿光缓缓浮现："玄冥祭坛，非一人之力可启。"

晨雾漫过她的睫毛，苏蓼望着那行字，喉结动了动。

她听见顾云策在身后问"怎么了"，听见刘猛在喊"头领"，却只觉得耳边有片嗡嗡的响。

十年前那个蹲在墙根啃树皮的小丫头，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会被一本书、一群人，推到天地的裂缝前。

而现在，这裂缝里又伸出一只手，轻轻按在她后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