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五阵归心

密室石门外的风裹着湿冷的雨气灌进来，苏蓼抱着《山蔬谱》的手紧了紧。

书页上五个光点还在跳动，像五簇极淡的萤火，却灼得她心口发烫——那是能重启封灵阵的最后希望，也是压在她肩上的第五座山。

"要全部激活它们，需要大量人力和时间。"顾云策的声音从身侧传来，带着惯常的清冽，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郁。

他指尖点过"北荒寒潭"那个光点，袖中露出半截褪色的青蚨纹，那是青蚨阁弟子的标记，"如今流民各自为战，影蚀教又在暗中搅局......"

"我们必须试一试。"苏蓼打断他，声音比自己想象中更稳。

她望着刘猛擦刀时泛冷的刀锋，贾老板拨弄铜铃时发亮的眼珠，陈公公抚过《玄黄杂记》时颤抖的指节，突然想起三天前流民窟里那个饿晕的小娃——他攥着半块野菜饼的手，和当年雪地里她攥着荠菜的手，温度一模一样。

顾云策的目光扫过她发间沾着的苔藓碎屑，那是方才在暗道里被食人藤刮落的。

他喉结动了动，终是没说"太冒险"，只低头将袖中星盘转了半圈："我去联络东边的铁犁寨和南丘的竹筏帮。

他们的首领欠我人情。"

"老子带二十个兄弟跟蓼姑娘！"刘猛把刀往腰间一插，刀鞘磕在石墙上发出闷响，"风鸣岭是最近的节点，咱抄近道三天能到！"

贾老板的铜铃"叮铃"一响，鼠须抖了抖："抄近道要过毒蜂林——哎别瞪我！

我那商队去年折了三车盐在那儿，可我知道蜜香草长在西坡第三棵歪脖子松底下！"他搓了搓手，从怀里摸出块油纸包，"蓼姑娘要的话，这包盐巴换你一句'够不够'？"

陈公公将两本古籍小心收进木匣，铜锁扣上时"咔嗒"一声："老奴当年在御膳房当差，记着风鸣岭有座前朝祭天台。

若那节点在祭台底下......"他浑浊的眼睛突然亮起来，"草灵祭司的咒语，或许要配合野菜的香气才能引动！"

苏蓼望着众人，喉咙发紧。

她想起刚进白鹿书院当杂役时，被厨娘拿锅铲追着打，是老院工偷偷塞给她半块冷馍："活着比什么都强。"可此刻，这些本该各自为命的人，却把命往同一个方向堆。

"出发。"她将《山蔬谱》塞进怀里，布带勒得肋骨生疼。

顾云策突然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掀起的鬓角，指腹触到她耳后一道旧疤——那是饥荒时被人推下土坡蹭的。

他的手顿了顿，又很快收回："若遇强敌，切勿恋战。"

雨不知何时停了。

一行人踩着泥泞往南走，刘猛在前头砍断挡路的野藤，贾老板捧着盐包念叨"蜜香草蜜香草"，陈公公抱着木匣走得很慢，却一步也没落下。

苏蓼落在最后，看着顾云策的背影融入晨雾，突然想起他昨夜替她包扎伤口时说的话："你总把苦往肚子里咽。"

毒蜂林的嗡鸣是在午后响起的。

先是极细的"嘤嘤"声，像远处有人摇着铜铃，接着便成了铺天盖地的轰鸣。

刘猛的刀刚出鞘，就见一片黑云从树冠里压下来——那根本不是云，是成百上千只背生蓝斑的毒蜂，复眼里泛着幽绿的光。

"快捂口鼻！"苏蓼扯开嗓子喊，手忙脚乱去摸腰间的布囊。

贾老板早把盐包塞给陈公公，从怀里抖出个陶瓶："蜜香草汁！

我今早按你说的，用野薄荷和艾草泡的！"他拔开瓶塞，深绿色的液体溅在地上，立刻腾起一片白雾。

毒蜂群在白雾前顿了顿，像被无形的墙挡住。

苏蓼抓过陶瓶往众人身上洒，草汁的清苦混着蜜香裹住他们。

刘猛抹了把脸上的汁，咧嘴笑："蓼姑娘这法子比老子的刀管用！"

陈公公望着蜂群在雾外焦躁地盘旋，忽然长叹："当年草灵祭司用野菜祭天，说万物有灵。

如今看来，连这些毒蜂......"他没说完，因为苏蓼己经拽着他往前跑——白雾正在消散，最前排的毒蜂己经撞了进来。

风鸣岭的山影在黄昏时浮现。

那是座光秃秃的石山，山顶有半截坍塌的祭台，石头缝里长着几株焦黑的野菊。

贾老板趴在灌木丛后，望远镜片上沾着泥："祭台底下有火把，影蚀教的黑旗......至少三十人。"

"绕路从后山爬。"刘猛把刀往嘴里一咬，开始解皮甲，"我带五个兄弟正面敲锣，引他们过来。"他转头对苏蓼笑，露出两颗虎牙，"你记不记得上个月在青牛镇？

老子敲着破铜盆引开暴徒，你趁机给娃们分粥——今儿个一样！"

苏蓼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想喊"太危险"，可刘猛己经猫着腰跑了，皮靴踩断枯枝的脆响像敲在她心上。

贾老板拍了拍她肩膀："那小子命硬着呢，当年被食人藤缠住，硬是咬断三根藤须爬出来的。"

陈公公把木匣递给她："老奴在这儿守着，若有变故......"他指了指怀里的火折子，"这木匣里的书，比老奴的命金贵。"

苏蓼摸了摸怀里的《山蔬谱》，书页上的"风鸣岭"光点此刻烫得惊人。

她顺着贾老板指的路径往上爬，石缝里的野刺划得手背渗血，却不如心跳快——她能听见，那些被她救过的流民在喊她，被毒蜂吓哭的小娃在喊她，雪地里那株荠菜也在喊她。

祭台中心的阵图是刻在青石板上的。

苏蓼跪下去，指尖触到那些斑驳的纹路，突然有热流从心口涌上来。

《山蔬谱》自动翻到最后一页，荠菜、灵芽、毒菌的影子从纸页里浮出来，绕着她转圈，像在唱一首古老的歌。

"菜灵共生，以食为引......"她听见自己在念，声音像从很老很老的时光里传来。

阵图上的纹路开始发亮，先是淡绿，接着变成灼目的金。

头顶的乌云突然裂开条缝，有阳光漏下来，照得她鼻尖发酸——这是大荒元年以来，她第一次见到这么亮的光。

"快阻止她！她是唯一能唤醒五阵的人！"

急促的脚步声从背后传来。

苏蓼转头，看见三个影蚀教徒举着带刺的铁棒冲过来，他们的衣襟上绣着暗红的蚀纹，像团要烧穿天地的火。

她的手还按在阵图上，能感觉到第一道节点的光芒正在拼命往上窜，带着菜香，带着希望，带着所有她想护住的人。

石台下传来刘猛的吼声："蓼姑娘！老子在这儿！"

而在更远的地方，顾云策的星盘正在夜空中转动，某颗暗了三年的星，突然亮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