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火燎荒原（大结局）

月光顺着窗纸裂缝漏进来，在顾玄尘眉骨处的星纹上流转。

苏蓼的刀尖几乎要戳到他衣襟，却在看清那抹星纹时顿住——和顾云策眼尾那道淡得像雾的星纹，竟是同一款式的弧度。

"顾...玄尘？"她喉间发紧。

前日顾云策翻着族谱说"师兄失踪二十年"时，她还在灶房切野菜，刀背磕在案板上的声音混着他的话："玄尘师兄最厌俗事，当年为寻封灵阵下落，说要'见天地真容'。"

顾玄尘指尖抚过《山蔬谱》正卷封皮，金漆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你只是个厨娘，不该涉足这些上古秘事。"他声音像浸在冰里的玉，和顾云策温凉的声线有七分像，余下三分是更锋利的棱角。

苏蓼后槽牙咬得发酸。

三个月前她还蹲在灶前烧火，被书院杂役用笤帚抽着骂"贱骨头"；三个月后她站在这里，腰间别着流民们用兽骨磨的短刀，刀鞘上刻满了她救下的人数——一百零七个，每个刻痕都硌得她掌心发疼。

"可若非我这个'厨娘'，"她向前半步，刀尖挑开顾玄尘垂落的衣袖，"你们谁能在末世里活到现在？

暴雨冲垮城墙那天，是我用榆树皮和观音土熬糊糊；食人藤缠上哨塔那晚，是我用苦楝叶煮水浇根；疫病在棚子里蔓延时，是我翻着残卷试了十七种野菜配伍......"她喉咙发哽，"你说我不该涉足，那你呢？

你在流民啃树皮时，在百姓被食人藤拖走时，又在哪里？"

顾玄尘的睫毛颤了颤。

"退下。"

冷风卷着药香扑进来，顾云策不知何时站在苏蓼身侧，青铜剑横在两人中间。

他平日总半掩的星纹此刻明晃晃亮着，像被点燃的银线，袖口还沾着醒灵汤的药渍——方才他本在偏帐调配稳定灵气的药汁，听见动静时连鞋都没穿。

顾玄尘望着师弟染了泥的鞋尖，忽然笑了："云策，你还是这般护短。"他将正卷往石案上一抛，羊皮纸发出脆响，"影蚀教派三日后总攻，要残卷，要双灵宿主。

他们说封灵阵必须重启，哪怕毁掉这片人间。"

苏蓼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

她想起昨日刘猛带回来的伤员——后颈都烙着黑蝶印记，正是影蚀教的标记。

原来那些半夜摸营的小股势力，不过是探路的。

"他们要的不是人间，是阵眼。"顾云策的剑纹泛起青光，"封灵阵镇压着上古戾气，可他们等不及慢慢修复，想首接引戾气入阵，用活人生祭当钥匙。"

石案另一头传来纸张翻动声。

陈公公不知何时摸了进来，老花镜滑到鼻尖，正对着顾玄尘留下的正卷和自己修复的残卷比对。

油灯光映得他眼角皱纹发亮："正卷里记着'百蔬醒灵，以气为引'，残卷写的是'烟火为媒，人心作釜'。

合起来......"他浑浊的眼睛突然亮起来，"或许我们该想的不是守，是用。"

苏蓼盯着两本泛黄的书。

灶火噼啪炸开，火星子溅在残卷边缘，被她眼疾手快拍灭。"用"字在她脑子里转了三转——就像当初用野菜熬救命汤，不是藏着等饿死，是要让它们发挥最大的用处。

"传我命令。"她扯下腰间的流民令旗，"所有首领半个时辰后到议事棚，刘猛带二十个兄弟跟我去后山林子——食人藤的残根还剩多少？"

后半夜的风裹着潮气。

苏蓼蹲在树桩后，看着刘猛用短斧劈下一段发黑的藤根。

食人藤的汁液溅在他手背，立刻起了一串红泡，他却像没知觉似的："头儿，上个月烧藤林时我留了半车根，就埋在西坡老槐树下。"

"好。"苏蓼摸出火折子，在藤根断面烤了烤，焦糊味里混着股辛辣，"这东西晒干磨粉，混在烟里能迷晕人半个时辰——影蚀教要夜袭，咱们就给他们准备份大礼。"

三日后的夜黑得像泼了墨。

苏蓼缩在粮仓顶的草垛里，听着远处传来的马蹄声。

她能闻到自己身上的藤根粉味，和顾云策今早塞给她的灵香草香混在一起——他说这能护住她的菜灵共鸣，哪怕被戾气冲了也能缓半刻。

"杀！"

喊杀声炸响时，粮仓门"轰"地被撞开。

苏蓼屏住呼吸，看着火把光里晃动的黑蝶印记——来了。

她摸到腰间的火折子，对着草垛下的陶瓮一丢。

"嗤——"

绿色烟雾腾地升起，前排的人立刻捂住喉咙踉跄。

苏蓼在心里数到七，翻身从草垛后跃下，短刀抵住最近的喽啰后颈："喊，说粮仓是空的！"

那喽啰被藤根粉呛得涕泪横流，真就扯着嗓子喊："粮...粮仓没粮！"

混乱中，顾云策的声音从高台传来。

苏蓼抬头，看见他站在星象盘前，广袖被风掀得猎猎作响，指尖掐着复杂的法诀。

原本压得人喘不过气的乌云突然翻涌，一道闪电劈在敌军右侧，惊得战马人立而起。

"刘猛！"苏蓼抽出腰间的流民令旗，用力挥向左侧林子。

喊杀声从林子里炸出来。

刘猛举着带血的短斧冲在最前，他背后跟着的不是流民，是三个月前还在啃树皮的老弱——此刻他们举着削尖的木棍，举着磨利的菜刀，眼睛里烧着火。

"白狐！拿命来！"

苏蓼转头，正看见刘猛的斧头劈开一员大将的铠甲。

那人脸上缠着白布，只露出一双猩红的眼——正是影蚀教的左使白狐。

白狐挥刀去挡，却见刘猛的斧头突然偏了三寸，砍在他手腕上。

"噗。"

刀落地的声音比血溅的声音还响。

白狐瞪大眼睛，看着刘猛的斧头继续往下，首没至柄。

"这是替我娘砍的。"刘猛扯出斧头，"她被你们抢粮时推下悬崖。"

战场突然静了一瞬。

苏蓼的短刀还滴着血。

她望着满地狼藉，突然听见头顶传来破空声。

抬头时，顾玄尘的身影己落在她面前，正卷在他手里翻得哗哗响："把残卷给我。"

"不可能。"顾云策从斜刺里冲来，青铜剑抵住顾玄尘心口。

他肩甲上插着支箭，血正顺着手臂往下淌，"你要的是戾气入阵，不是重启封灵阵。"

顾玄尘的星纹突然大亮。

他一掌拍开顾云策的剑，反手扣住他咽喉："你以为那些流民能撑过下一次天地异变？

封灵阵崩溃百年，灵气早散了！

只有用戾气当引子......"

"够了！"苏蓼冲上去，将残卷和正卷一起拍在两人中间。

两本书刚相触，金光大作，书页自动翻到同一页——上面画着百蔬图，每株菜旁边都有极小的字："以烟火养灵，以人心为根。"

顾玄尘的手松开了。

苏蓼感觉有暖流从掌心涌进身体。

她想起第一次用灰灰菜熬汤时，菜叶在锅里轻轻颤了颤；想起用荠菜治好了小豆子的腹泻，那株荠菜的叶子突然泛出微光；想起在食人藤林里，她对着满地藤芽说"你们不该伤人"，它们真的缩回了尖刺。

"原来......"她轻声说，"菜灵共鸣不是我唤醒它们，是它们在等我。"

金光越发明亮。

苏蓼看见窗外的乌云正在消散，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在焦黑的大地上。

远处传来流民们的欢呼，混着婴儿的啼哭，混着老妇的祷告。

顾云策踉跄着扶住她。

他的血滴在残卷上，开出一朵小红花："结束了？"

"不。"苏蓼望着天边的光，"这是新的开始。"

晨光里，营地渐渐有了动静。

有人开始收拾兵器，有人去寻受伤的同伴，陈公公蹲在路边，正用枯枝在地上画着什么——大概又在研究两本《山蔬谱》的新解法。

苏蓼摸了摸腰间的刀鞘。刀鞘上的刻痕还是一百零七道

"头儿！"小豆子从远处跑来，手里举着半块烤红薯，"王婶说灶房能生火了，咱们今晚煮野菜粥好不好？"

苏蓼接过红薯，咬了一口。

焦香混着甜，像极了她第一次在书院灶房偷吃东西时的味道。

那时她以为自己这辈子只能当杂役，此刻却望着满地狼藉的战场，听见身后传来顾云策清理剑刃的声音，还有陈公公翻书的沙沙声。

"好。"她摸了摸小豆子的头，"咱们煮最香的野菜粥。"

风卷着炊烟升起。

苏蓼望着远处正在清理战场的人群，突然想起顾玄尘临走前说的话："封灵阵的秘密，才刚刚揭开。"

但至少此刻，阳光是暖的，粥香是甜的，他们活着，并且站在一起。

（营外传来马匹嘶鸣，有个灰衣人翻身下马，怀里抱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布包——那是流民们托付给外镇亲戚的孩子，终于接回来了。

苏蓼抹了把脸，转身往灶房走，衣角带起的风，掀开了地上半张染血的地图，露出地图角落模糊的标记："灵脉·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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