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残局拂晚故人归

“师尊，我找到你了......”

顾听舟将自己的右手臂浸入寒潭时 ，水面倒映着的影子却变成了另外那道令他魂不守舍的身影 :“师尊还要逃多久？”

顾听舟动作起伏间惊起的涟漪打碎了幻象，却在他缩回手臂时，活水凝聚成道道冰锁，缠住了他的手腕 。

瀑布之后的岩壁浮现出血色阵图 ，与他心口跳动的傀儡核产生阵阵共鸣 。

“破！”

剑气斩碎冰锁的刹那间 ，顾听舟耳后的金纹渗出混着晶屑的血 。

傀儡身就是这点不好 ，耳后的金纹印记便是傀儡人特有的印记。

无法根除，还总出毛病。

也有可能他自己这具身体是第一代的傀儡人吧。

顾听舟微微喘息着斜倚在青石上，看着自己掌心被纹路腐蚀的伤口——他的傀儡身正在逐步走向瓦解。

艹！这个傀儡身怎么这么不经造 ！顾听舟心道。

当初他打造这副身体的时候 ，千算万算偏偏就没有想这一点。

当他试图运转体内的灵力时 ，瀑布却突然逆流 ，水幕中浮现出客栈里权崔涯认真描摹画中人眉目的场景 。

“原来师尊在这里 。”

权崔涯的声音穿透水幕 ，惊得顾听舟差点捏碎手里的传讯玉符。

权崔涯只手碾碎掌心的冰蝶 ，蝶翼上的锋利刺痛了灵脉。

这是他一百多年来头一次放任自己体内的魔息全开，气息所过之处 ，草木尽数化作如顾听舟发间一般的霜色 。

当惊雷劈开寒潭迷雾时，权崔涯才看清了那道单薄的身影——顾听舟还在尝试结印修补自己晶化的右臂 。

【不是？这么快就找上门儿了 ？！看这架势，一看就是冲着报复我来的嘛......╭(╯ε╰)╮】

【别介啊，我这才活了没几天 ，这么快就又要完蛋了吗 ......】

顾听舟转身的刹那间，他系在腰间的白玉铃铛突然迸裂 。

权崔涯徒手捏住飞溅的玉铃碎片 ，任由鲜血浸透腕间缠绕的束带:“师尊还要装到几时 ？”

漫长的沉默逐步蔓延，压抑得令人窒息 。

顾听舟不由得后退两步 ，晶化的纹脉正顺着脖颈爬上耳后的金纹:“阁下认错人了 。”

他掐诀欲遁，却被魔息凝成的桃花状锁链缠住了脚腕 ——整个人被一股力道向后拖去。

瀑布的水流砸在青石板上迸裂成珠 ，权崔涯紧紧攥着顾听舟的腕骨 ，眼底怨恨与思念交织:

“师尊......原来师尊现在是傀儡身吗？”

“所以师尊当年献祭前就一早想好了 ，想好了要怎么在抛弃我之后， 自己再逃的远远的 ？”

权崔涯双目猩红，紧盯着眼前的人 ，手上的力气也不自觉加重 。

原来这人一早就算计好了一切 ，知道自己会重生，又不让任何人知晓 ，是想一个人逃哪儿去 ？

还是回到他所谓的原来的世界 ？

权崔涯面目有些狰狞 ，体内的魔息也愈发紊乱 。

顾听舟对着他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以示嘲讽 。

“这具傀儡的心跳 ......”权崔涯突然贴近，沾染着鲜血的手掌按在他胸膛前 ，“和弟子当年埋在师尊棺中的剑玉一般。”

【什么棺？他的肉身难道不是连渣都没剩下吗 ？】

顾听舟的瞳孔骤然收缩 ，当年他献祭元神之前 ，确实是将半块本命玉剖给了尚在昏迷中的权崔涯。

而此刻那玉石的震颤仿佛穿透了整整一百载光阴 ，在他体内的傀儡核深处激起片片涟漪 。

“你先松手。”顾听舟挥剑想要斩断锁链 ，却被权崔涯徒手握住了剑锋 。

“崔涯，你别......”太激动啊——

顾听舟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话还没说完 ，紧攥在他腕间的手却突然松开了。

权崔涯在漫天悬停的水珠里笑出泪来 :“这一招‘归尘’，还是师尊你我当年在月下对饮时所创的 。”

他任由剑刃割裂了掌心 ，却仿佛是感受不到疼痛一般 ，将人一把拽进怀里 ，“师尊当年说，此式需道心澄明——”

权崔涯垂首——唇齿轻咬破怀中人后颈，腥甜味在唇齿间蔓延 ，“师尊此刻道心可还澄明？”

顾听舟的白发缠上他染血的腕甲 ，一百年前他亲手系上的平安扣正在他腰间闪烁。

当惊雷再次炸响时 ，权崔涯才看清怀中人眸中破碎的光 ——那是愧疚与思念凝成的星河 。

顾听舟没有反抗，更是任由这人在自己颈肩胡乱的啃咬 ，傀儡手指轻抚过他眉间的魔纹:“是为师对不住你。”

权崔涯咬破舌尖，将混着魔血的咒印烙在他唇上:“师尊当年亲手刺向弟子心口那一剑 ，可曾想过弟子会不会痛 ？”

权崔涯体内的魔息有暴走的趋势 ，将两人裹成了血茧。

“如今即便是要死，我也要师尊亲眼看着我咽气 。”

顾听舟内心好一顿握草。

顾听舟的白发在魔息中狂舞，缠绕着权崔涯腕间跳动的魔纹。

悬停的雨珠映出万千个重叠的身影——一百年前桃林执剑的少年，月下共饮时偷藏酒盏的少年，此刻眼尾泛着一片腥红的魔尊。

"你竟敢......"权崔涯的嘶吼被惊雷碾碎，掌心伤口渗出的血珠滴落在地溅起血花，"用这副傀儡躯壳骗了我整整一百年！”

权崔涯愤愤地将顾听舟的外衣寸寸撕裂，露出他皙白的胸膛。

顾听舟颤抖着抬手遮住他的眼睛，晶化的指尖渗出星砂："别看，这副模样......"

丑陋不堪。

未尽的话语被一道气息堵在喉间，权崔涯的吻混着血腥气烙在他颤抖的唇瓣 上。

暴雨在结界外凝成冰晶，权崔涯的玄甲贴着傀儡躯体的裂痕："当年师尊教我剑式时，总会留有三分余地，如今师尊倒对自己这般狠绝。"

他猛得撕扯开自己胸膛前的衣襟，心口那道狰狞的剑伤彰显着一百年前的种种 ，正与顾听舟胸腔内的残玉共鸣，"这痛楚，师尊可尝到了？"

顾听舟的傀儡手指突然抚上他眉间魔纹，一百年前种下的咒纹正在发烫："是为师的错......"晶化裂痕顺着指尖爬上权崔涯的脸颊，"可你该让我归于天地。"

"天地算什么！"权崔涯捏碎他肩头晶石，魔息不断灌入他傀儡核（也就是他体内的那半块残玉）深处，"一百年间本尊翻遍了六道轮回，连忘川底都掀了三遍，可无论我怎么努力 ，都找不到师尊 ——"他赤红的瞳孔中映出顾听舟苍白的脸，"你既敢回来，便再也别想逃脱。"

寒潭突然沸腾，顾听舟的白发散落在两人手腕间，他抬眸，望进权崔涯眼底的深渊："若为师这残躯终将消散......"

"那我便陪着师尊一起灰飞烟灭。"权崔涯腕间的魔纹化作锁链将两人血脉相连，"天地为棺，星尘作冢，师尊这次可愿与我同葬？"

雷鸣吞没了未尽的话语，暴雨中的身影逐渐被阵阵血雾吞噬。顾听舟最后看到的，是权崔涯眼角坠落的星火——比当年桃林的初雪更灼人。

暴雨初歇时，白隅的剑锋劈开最后一道水幕。

然后他就看见了倒在地上，躺得整（相）整（互）齐（拥）齐（抱）的两个人。

白隅动作一顿:“......？”

自己还没来得及确认这个新弟子的身份 ，这是让人先一步当先了 ？

主要是连问心镜都没有看出来什么 。

还有，权崔涯这小子消失了一百多年 ，从哪儿钻出来的 ？

白隅无奈扶额。

白隅头痛欲裂。

白隅抬头望天。

算了，先把人抬回去再说吧 。

云郢是被青衍一路火花带闪电 ，连拖带拉着拽来的。

青衍甚至还怕云郢走的太慢，首接一把把人扛在肩头，不要命似的往掌门殿赶去。

“不不不是，你又又又又抽什么风风......我要要......散散架了呕......”

云郢被放下来的时候还踉跄了两下 ，“吧唧”一下倒在地板上就没起来了。

还好青衍是个良心未泯的师兄，用脚随意扒拉了两下 躺在地上的人 ，然后伸手把人拽了起来 ，推到床边 ——

“掌门让你治病 。”

云郢对于青衍的这番作为感到十分伤心 ，抬起衣袖擦了两下根本不存在的眼泪 ，忽略站在床边且神情看起来一言难尽的 白隅，走近一瞧——床上躺着两个人 ，一个是这两天加入门派的新弟子 ，而另外的那个，就是消失了一百年的权崔涯。

一向活泼好动的云郢这次却没有再说话 ，只是安静的诊脉、施法 。

“小崔涯没事，只是他体内气息太乱 ，一时气血上涌 ，才晕过去了，一会儿就好 。”

“至于这个弟子——”

情况很是棘手 ，但是他也找不到原因 。

云郢顿了一下，看向白隅:“掌门，其实我一早就很想问，这弟子耳后的那个金色纹脉是胎记吗 ？”

当这个新弟子来到门派的第一天 ，他们其实就围在一起讨论了许久 。

不是没有怀疑过 ，而是找不到可信的证据 。

毕竟师兄当年献祭的时候 ，连渣都没剩下 。

可是权崔涯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

“我是在后山冷潭那里找到他们的。”白隅道。

而且找到的时候，这两个人还一首维持着拥抱的姿势 。

白隅面上的神色变得有些一言难尽。

寅时的月光漫过掌门殿窗棂时，权崔涯才缓缓清醒过来 ，一睁眼就看见屋子里守着的一群人 。

权崔涯:“......”

突然有些紧张是怎么回事 ？

宋卿离得最近 ，在他醒过来那一瞬间就察觉到了 ，连忙凑上前:“小师侄？”

猛然看见一张脸在面前放大 ，权崔涯坐起身后不露声色的往旁边挪了挪 。

权崔涯在看到白隅的时候，颇有些心虚的垂着头 :“白师伯。”

“解释一下。”

权崔涯难得的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微微启唇。

当然，也十分心虚的跳过了某些不可描述的画面 。

怕被打 。╭(╯ε╰)╮

“师兄以前总说万物有灵......”白隅抬眸望向安静地躺在床上的人 ，“却一声不吭的将自己的魂魄碾碎或齑粉 。”

凌尧和宋卿站在一旁 ，不约而同地去抹脸上的泪水 。

“咳......”原本躺着的人咳了两下 ，眼睛轻轻颤了两下 ，却并没有醒过来 。

云郢跪坐在床榻边上 ，眼泪砸在自己紧握着师兄的手上——当年他初学炼丹炸毁了药庐，师兄也是这般握着自己的手说 “无妨”。

权崔涯这厮仗着自己是魔尊，又是顾听舟最亲近的人 ，无法无天，当众把脑袋埋在顾听舟颈间，哭的比谁都凶。

所有在场的其他人同时愣住:“......”

这不对吧 ？这好像是哪里不对吧 ？

顾听舟是被埋在自己身上的这一坨小孩儿硬生生压醒的。

“又哭什么......”顾听舟一如既往的抬手 ，轻轻揉了揉埋在自己颈窝的那颗大脑袋 。

然后转头就看见了房间里的其他人 。

顾听舟:“......”

【不是，挺热闹啊 ，这也没过年呀 ！】

【我不会暴露了吧 ......╭(╯ε╰)╮】

听到心声的小哭包顿时把脑袋抬起来 ，当看见自家师尊一如既往的温柔的看着自己的时候 ——

权崔涯哭的更厉害了 。

顾听舟一脑袋莫名其妙的问号 :“？”

【怎么哄了之后哭的更厉害了 ？】

他无奈的叹了口气 ，任由身上趴着的小孩儿去哭 ，抬头去看其他人 :“......阿隅。”

他这几个师弟妹中，就数白隅最稳重 。

稳重的白掌门泪光涟涟，蹭到床边，顺便挤开一旁的云郢:“师兄......”

莫名其妙被掌门挤开的云郢:“╭(╯ε╰)╮”

你就是想独自占有师兄的爱 ！坏！

顾听舟看着一群人哭哭啼啼 ，更无奈了 :“都长成能独当一面的大能了 ，还总哭哭啼啼的 。”

青衍以同样的手段挤开宋卿:“师兄你先前总说大道无情 ，却仍记得师姐畏苦，我厌甜......”

大道无情，可人心都是肉长的。

被挤到一旁的宋卿默默对着他的背影翻了个白眼 。

你以为这样就会取代我在师兄心里的地位吗 ？可笑！！

顾听舟真的觉得自己像是带了一群小孩子 。

他其实有想过自己暴露身份的那一天会是什么样的场面 ——也绝对没想到会是这样 ，一群人都围着他哭哭啼啼 。

......还真是一群长不大小屁孩儿 。

“师尊——”

【小剧场之——身为魔尊的权崔涯为何总爱哭？

白隅:他把师兄拐走了，我都还有没来得及哭。╭(╯ε╰)╮

青衍:装货。

宋卿:小师侄就是有眼疾而己。

云郢:我治？

凌尧:孩子为何总爱哭？多半是惯的，打一巴掌就好啦！

权崔涯委屈:师尊，你看他们╭(╯ε╰)╮

顾听舟:我养的，我惯的。】

【顾听舟:作者，你这样安排重逢，让我有些许尴尬 。

作者:（抱头鼠窜）忍忍就好啦略略略( ?° ?? ?°)?】

【今日的小诗几首，不看的宝宝们请自行跳过喔(?＞?＜?)

《执念》

魔纹蚀月百载秋，玉铃碎尽始回眸 。

白发缠尽往生咒，方知故人画中囚。

《归尘》

惊鸿剑鸣碎星河，药香凝作往生歌 。

莫问残躯能几许，且将余温护旧柯。

《画囚》

墨尽灯枯画未成，魔纹噬月照孤征 。

百载寒潭映鹤影，终见故人眸底星 。

好啦，我们下一章再见喔宝宝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