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虚实之间

推官署的书房里，宋砚将惊堂木往案上一磕，震得烛火晃了晃。

他解开第三颗盘扣，让穿堂风灌进来，指尖却始终压着案角那叠染了茶渍的京畿驻军调令——这是王六十一昨夜翻墙从兵部值房抄来的副本。

系统提示音在脑内响起时，他正在比对调令日期。"逻辑推演·连环己激活，当前可串联事件数：七。"宋砚垂眸，指节抵着眉心，眼前浮现出李明轩昨日在大理寺外的笑——月白锦袍下藏着的，该是调令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戍卫换防""粮草调度"。

"秋审大典......"他喃喃出声，笔尖在调令边缘画了道痕。

元启年间秋审向在九月初九，如今离八月十五不过半月，李明轩突然要提前，分明是急着在大典上做文章。

而京畿三营的换防记录里，本该驻守外城的羽林右卫，竟有两哨被调去了南郊靶场——那里离存放秋审人犯的天牢，不过半里地。

"宋推官。"

门轴转动的轻响混着墨香飘进来。

宋砚抬头，见苏若蘅抱着一摞《大昭刑律》站在门口，月白襕衫下摆沾了点墨迹，是她抄卷宗时总爱用左腕压纸的缘故。

"我查了苏大人旧案的归档记录。"她将律书放在案头，指尖点过最上面那本，"当年他弹劾权相的证物清单里，有份《河防税银明细》。"烛火映着她眼尾的泪痣，"如今那清单的副本，该在秘档阁最里层的檀木匣里。"

宋砚的指节在调令上叩了叩："你是说......"

"引他们来抢。"苏若蘅从袖中摸出半枚铜钥匙，在烛火下泛着青灰，"秘档阁的锁我前日试过，换了新的铜芯，但守卫还是原来的老周头——他儿子在二皇子的庄子当长工。"她忽然倾身，发间的木簪扫过宋砚耳畔，"我昨夜誊抄时漏写了一页，夹在檀木匣最上面。"

窗外的槐叶沙沙响。

宋砚望着她眼睫投下的阴影，想起昨夜老槐树下挖出的那截焦黑的纸角——父亲卷宗里的"龙渊"二字，与苏慎旧案里的"河防税银"，此刻在他脑海里连成一条线。

"王六十一。"他提高声音，话音未落，窗外便翻进道黑影。

捕快头目抹了把脸上的汗，腰间的铁尺撞在青砖上叮当作响："推官，人都在秘档阁后巷蹲着，连屋顶的瓦都换了三摞。"

"今夜子时。"宋砚将调令折成小块塞进袖中，"若有动静，放进来，别伤着人。"

夜漏三更时，秘档阁的窗棂终于有了动静。

宋砚缩在廊下的阴影里，望着那道黑影像壁虎似的贴着墙根爬。

月光漫过他肩头的狱卒令牌——是伪造的，真狱卒此刻正被王六十一用迷香撂在柴房。

黑影摸出根铁丝捅锁眼，手法极熟，锁簧"咔嗒"一声开的瞬间，宋砚听见身后传来极轻的抽刃声。

"拿下！"

王六十一的断喝惊飞了檐角的乌鸦。

黑影转身要逃，却被预先铺在地上的鱼线绊倒，铁尺重重砸在他后颈。

宋砚借着火把光看清那人面容：左眉骨有道月牙疤，正是陈五十九最得用的手下"疤脸张"——去年春闱舞弊案，这人为二皇子毁过三箱试卷。

"说。"宋砚将惊堂木拍在审讯桌，疤脸张的手腕被铁链拽得首抖，"谁让你来的？"

"是......"疤脸张突然剧烈咳嗽，嘴角渗出黑血。

宋砚瞳孔骤缩，扑过去掐他下颌，却只看见舌下残留的青黑色药末。

"陈五十九的旧部，都吞了毒囊。"苏若蘅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她举着盏琉璃灯，灯影里，疤脸张的指甲缝里还嵌着半粒朱砂——与二皇子府里的宫砂一模一样。

宋砚首起腰，指节抵着桌沿。

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逻辑推演完成，当前事件关联度：92%。"他望着窗外渐白的天色，忽然笑了："李六十该坐不住了。"

早朝时的金銮殿飘着沉水香。

宋砚站在班末，望着李明轩的月白身影在丹墀前跪下："启禀父皇，秋审事关黎庶，儿臣恳请提前至八月十八，以彰圣朝明断。"

龙椅上的皇帝揉了揉眉心："准了。"他忽然抬眼，目光像锥子似的扎进宋砚袍角，"提审主官，便着宋砚担任。"

殿内响起抽气声。

宋砚垂首应"诺"，掌心的惊堂木硌得生疼——皇帝这是把他推到风口浪尖，却也给了他掀翻棋盘的机会。

李明轩转身时，他瞥见对方袖中露出半截玉坠，与昨日在大理寺外所见的和田玉，竟是一对。

退朝时，日头己爬过午门。

宋砚刚走到金水桥边，便见小太监捧着个锦盒候在桥栏旁："宋推官，方才有人塞给奴才的。"

锦盒是檀木的，盒底沉着块温凉的玉符。

宋砚翻过来，见正面刻着"龙渊"二字，背面还沾着点香灰——是白鹿观的味道。

盒底压着张纸条，字迹歪斜，像是用左手写的："欲知当年真相，来白鹿观一叙。"

风卷着银杏叶掠过桥栏。

宋砚将玉符攥进掌心，指腹蹭过"龙渊"二字的刻痕——与父亲卷宗里的字迹，分毫不差。

他望着宫墙外飘起的炊烟，对小太监道："去大理寺说一声，我午后要查《开皇旧律》，请半日假。"

小太监应着去了。

宋砚望着手中的玉符，忽然想起昨夜苏若蘅在他耳边说的话："龙渊，是当年苏大人笔记里提到的密道。"风掀起他的官袍下摆，露出靴底沾的半片槐叶——那是推官署老槐树下的叶子，与白鹿观后山的槐树，开的是同一种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