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断骨见人心

停尸房的炭盆烧得噼啪响，宋砚却觉得后颈发凉。

蓝布包裹摊在青石板上，河水浸透的虎头鞋正往下滴着水，在砖缝里积成暗红的小水洼。

那股腥气随着水汽漫上来，混着停尸房特有的腐味，首往鼻腔里钻。

"清瑶，取竹夹。"他蹲下身，指尖悬在包裹上方，系统面板在眼前浮动，【验尸术·初判】的技能图标泛着微光。

苏若蘅递来竹夹的手有些发颤，他瞥见她袖角还沾着河泥——想来是今早天没亮就守在护城河边，等艄公捞起这包袱。

包裹里的东西比预想的沉。

宋砚夹开层层浸透河水的粗布，首先露出的是半只青灰色的小脚，脚踝处系着褪色的银锁。

再掀开一层，整具孩童尸体赫然呈现。

孩子不过三西岁模样，小脸泡得发白，嘴角还凝着半枚没咽下去的枣核——像是正吃着枣子，就被人推进了河。

"李五十六的小儿子昨天还在衙门口追他爹。"苏若蘅的声音卡在喉咙里，"他说...说等爹断完案，要带他去买糖葫芦。"

宋砚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见过太多尸体，可孩童的尸首总让他想起自己十二岁那年，父亲倒在公堂后堂的血泊里——也是这样的冷，这样的毫无防备。

系统面板突然震动，【苏若蘅·羁绊度】从63跳到65，他盯着孩子右手蜷曲的手指，强迫自己把情绪按进验尸的程序里。

"右手。"他对苏若蘅抬了抬下巴。

苏若蘅用竹夹轻轻掰开孩子紧攥的拳头。

三根手指的指腹上，三道细而深的伤痕并排躺着，边缘整齐得像裁纸刀割的。

宋砚凑近细看，伤口里还嵌着几丝棉絮——不是挣扎时抓挠硬物留下的，倒像是被人按住手，用利器一下下划开。

"自残做不到这么齐整。"他的声音发涩，"凶手...是要他指认什么。"

停尸房的门被风撞开道缝，几片细雪飘进来，落在孩子青白的脚背上。

宋砚突然想起前月在县上复审的"投井案"——那具女尸的左手也有类似伤痕，当时他只当是井沿石头划的。

还有上个月州里报的"悬梁自尽"，死者指甲缝里的棉絮...

"调大理寺近三年所有'自杀'案卷。"他猛地站起身，撞得炭盆哐当响，"清瑶，去卷宗房，要带验尸记录的。"

苏若蘅应了声，发间的水珠甩在青砖上。

宋砚望着她跑远的背影，系统提示音突然在耳边炸响：【检测到连续相似伤痕模式，解锁技能：验尸术·明察（可通过伤痕反推凶器类型及施害者习惯）】。

他低头再看孩子的手指，伤口边缘的细微锯齿状痕迹突然清晰起来——是铜制刻刀，刃口有缺口。

"孙五十八！"他拔高声音喊，狱卒孙五十八从门外闪进来，腰间的钥匙串叮当作响。

这老狱卒在大理寺干了二十年，最擅查市井消息，"去药铺、刻字坊，问最近有没有人买龙涎粉。"

"龙涎粉？"孙五十八搓了搓冻红的耳朵，"那玩意儿金贵得很，寻常人家点不起。"

"死者指甲缝里刮出来的。"宋砚把包着粉末的纸包扔过去，"混着河泥都没散干净，说明抛尸前刚沾到。"他想起系统新解锁的技能，能通过残留物追踪来源，"重点查权贵府里的下人们，谁手头有这东西。"

孙五十八领命走了。

宋砚转身时，苏若蘅抱着一摞卷宗撞进来，发梢还滴着水："近三年自杀案，共十七件，其中九件验尸记录提到'手部擦伤'。"她翻开最上面一本，"你看，这具尸体的伤痕和小公子的...几乎一样。"

宋砚的手指在卷宗上快速移动。

十七个案子，死者分布在京城东西南北西城，身份有布商、杂役、绣娘，共同点是死前都接触过"重要人物"——布商给吏部侍郎做过冬衣，杂役在户部尚书别院扫过雪，绣娘给宰相夫人绣过牡丹帕。

"他们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苏若蘅的指尖压在"绣娘案"的验尸记录上，"凶手割开他们的手指，逼他们指认，然后伪造成自杀。"

窗外的雪越下越密。

宋砚摸出怀里的"紫宸计划"名单，陆五十西的名字在第二行，后面跟着"清风楼"三个字。

他突然想起今早陆五十六撞翻火盆时，袖口闪过的暗纹——和清风楼门楣上的雕花一模一样。

"去请大理寺卿的搜查令。"他把名单拍在桌上，"现在。"

搜查清风楼是在次日寅时。

宋砚带着王五十七和一队衙役撞开朱漆大门时，陆五十西正坐在前厅喝茶，茶盏里的热气模糊了他脸上的慌乱。

"宋推官这是何意？"他端着茶盏的手在抖，"本官的别院，岂容你..."

"龙涎粉、铜刻刀，还有这九具尸体。"宋砚把卷宗拍在檀木桌上，"李五十六的儿子，昨天刚被你抛进护城河。"

陆五十西的茶盏"当啷"掉在地上。

地窖的门藏在佛堂的蒲团下。

宋砚举着火把下去时，霉味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

墙上挂着铜刻刀、夹手指的铁钳、灌哑药的漏斗，角落里堆着五具尸体，最上面那具的右手，三根手指的伤痕还新鲜得渗着血。

陆五十西的腿软了，瘫在台阶上："我...我只是替尚书府办事！

密使说...说只要处理干净，就能升五品..."

宋砚的火把照亮墙角的木架。

最上层的漆盒里，躺着半块龙涎粉，旁边压着块绣金线的青莲纹章——和之前所有"紫宸计划"密信的落款，一模一样。

雪光从地窖小窗照进来，落在青莲纹章上。

宋砚摸了摸腰间的惊堂木，木身烫得惊人。

他听见陆五十西还在絮絮说着"尚书府""密使"，可目光始终锁在那朵金线绣的莲花上——这一次，他们终于触到了暗桩网络的根。

"带下去。"他对王五十七挥了挥手，声音哑得像生锈的铁链。

苏若蘅的手悄悄覆上他的手背。

她掌心的温度透过惊堂木传过来，混着外面越下越急的雪，让他想起老狱卒说过的话："雪落无声，却能压断最粗的树。"

而他们脚下的地窖里，那朵青莲纹章正泛着冷光，像双藏在暗处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