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公堂明断

州衙的角门刚推开半寸，陈十三就从照壁后闪了出来。

他腰间的铁尺撞在门框上，发出闷响，惊得宋砚怀里的惊堂木跟着一颤——那是父亲留下的老物件，檀木包浆被得发亮，此刻正贴着他心口发烫。

"宋推官！"陈十三抹了把脸上的露水，声音压得发紧，"刘推官的人半个时辰前就把公堂围了。

我瞅着他屋里的灯一首亮着，案几上堆着文书，像是在烧什么。"他凑近两步，瞥见苏若蘅怀里的油纸包，眼睛猛地睁大，"您...拿到了？"

宋砚没答话，伸手按住陈十三肩头。

年轻捕快的肩甲还带着夜露的凉，隔着粗布官服渗进掌心。

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撞着肋骨，一下比一下急——李十九的账册里夹着的不只是通匪记录，还有刘二十二每月往京城送的"例银"清单，墨迹里浸着三十七条人命的冤屈，包括三年前陈十三他娘被诬偷粮时，那碗下了鹤顶红的牢饭。

"去后堂点三盏长明灯。"宋砚把李十九往前推了推，"让老周头把堂鼓擦干净，卯时三刻升堂。"他转头看向苏若蘅，后者正低头理着油纸包的绳结，木簪上的并蒂莲在晨光里泛着浅黄，"清瑶，铜匣锁好了？"

"锁了。"苏若蘅抬头时，眼尾的碎发沾着雾珠，"钥匙在我靴筒里。"她指尖轻轻碰了碰腰间的铜匣，那是她父亲当年审案用的，匣盖上"明法"二字被磨得发亮，"刘二十二昨夜让书吏誊抄了西份《唐律》，我让人在他书房的暗格里找到了半块火漆——和李十九账册上的印泥纹路对得上。"

李十九突然打了个寒颤。

他盯着苏若蘅腰间的铜匣，喉结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宋砚注意到他攥着的袖口在抖，指甲几乎掐进肉里——这商人从绸缎庄出来时还能跪得利落，此刻却像被抽了筋骨，每走一步都要扶着廊柱。

"怕什么？"宋砚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像块石子砸进静潭，"你供的是刘二十二逼你改粮册，又不是通匪。"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李十九发福的脸，"再说了，你儿子在国子监的束脩，是刘推官出的吧？

上个月他让人送的那车建州蜜橘，车底夹层里的金叶子，够买你儿子十条命。"

李十九的脸瞬间煞白。

他张了张嘴，却只发出嘶嘶的喘气声，像条被踩住七寸的蛇。

苏若蘅瞥了宋砚一眼，嘴角微微——她知道他又用了系统的"心理侧写·微察"，方才不过是观察李十九听见"国子监"三字时瞳孔骤缩，便猜到了关键。

卯时三刻的堂鼓刚响第一声，刘二十二就踢开了公堂的门。

他穿着簇新的绯色官服，腰间的银鱼袋撞在门框上，发出清脆的响。"宋推官好兴致啊。"他扯了扯官帽上的帽正，目光扫过堂下站着的陈十三、李十九，最后落在苏若蘅腰间的铜匣上，"大早升堂，审什么案？"

宋砚没接话。

他走到案前，将惊堂木重重拍下。"啪"的一声，惊得堂下的李十九膝盖一弯，几乎要跪。"刘推官，"宋砚翻开案上的卷宗，第一页就是李十九的供状，墨迹未干，"你可知万顺镖局的船，每月十五往你后巷送的箱子里装的是什么？"

刘二十二的手指在腰间攥成拳。

他能看见供状上自己的名字被墨笔圈着，像团烧红的炭。"宋砚，你莫要血口喷人！"他拔高声音，官靴在青石板上碾出刺耳的响，"万顺镖局是我表兄的产业，往家里送点土产，犯哪条王法了？"

"土产？"苏若蘅突然开口。

她走到堂前，将铜匣往案上一放，"那上个月十五的箱子里，怎么会有三十七个死囚的卷宗？"她翻开匣盖，取出一叠染着血渍的纸页，"这是陈家村通匪案的供词，这是张屠户杀妻案的验尸单——全被你改成了'证据确凿'。"

刘二十二的脸"刷"地白了。

他盯着那些纸页，喉结上下滚动，额角的青筋跳得像敲梆子。

宋砚眯起眼——这是"心理侧写·微察"触发的征兆，系统提示在他脑海里闪过：目标瞳孔收缩0.3秒，手指无意识抠住腰带，典型的被戳中痛处反应。

"还有这个。"宋砚又甩出李十九的账册，"每月十五，万顺镖局的船给你送五箱'土产'，其中三箱是改好的卷宗，一箱是金叶子，最后一箱..."他顿了顿，目光像刀一样扎进刘二十二眼底，"是鹤顶红。"

刘二十二突然笑了。

他扯下官帽摔在地上，乌发披散着，倒像是疯了。"宋砚，你当这州衙是你家开的？"他踉跄着逼近案桌，"你以为有几分证据就能扳倒我？

告诉你，我背后..."

"背后是京城来的人？"宋砚打断他的话，声音冷得像腊月的井水，"李十九的账册里记着，上个月初三，有个穿玄色首裰的人进了你后堂，待了三个时辰。"他翻开账册，指着最后一页的批注，"那人走时，你让人抬了八箱东西上马车——箱子上的封条，和你父亲当年通匪案的封条，一模一样。"

刘二十二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盯着那行批注，浑身筛糠似的抖起来。"宋...宋推官，"他突然跪了，膝盖砸在青石板上，"我也是被逼的！

那玄衣人说...说我要是不把陈家村的案子压下去，就要把我当年私吞赈灾粮的事捅到御史台..."

"所以你就把三十七口人全指为通匪？"宋砚的声音在公堂里回荡，惊堂木再次拍下，"所以你就给陈十三他娘灌鹤顶红？

所以你就把苏少卿的旧案卷宗锁在暗格里？"

刘二十二的额头抵在地上，眼泪混着鼻涕往下淌。"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他抽噎着，"那玄衣人说事成之后，能让我进大理寺当评事...我就是鬼迷心窍了..."

"够了！"苏若蘅突然厉喝一声。

她抓起案上的卷宗，转身走向后堂，"宋砚，我去把这些证据誊抄三份，一份送京城，一份存府库，一份..."她回头看了眼刘二十二，"让他自己留着悔罪。"

就在这时，公堂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陈十三撞开大门冲进来，铁尺上还沾着血。"宋大人！"他喘得像拉风箱，"西角门被官兵围了，带头的是镇北军的张千总！

他说...说我们窝藏叛党，要强行搜衙！"

宋砚的瞳孔猛地收缩。

他抓起案上的惊堂木塞进怀里，转头看向李十九："你，跟紧清瑶。"又对陈十三道，"带二十个捕快守前门，把堂鼓敲起来——动静越大越好。"他摸了摸腰间的铁牌，那是推官的身份凭证，此刻却烫得他手疼，"清瑶，走后门。"

苏若蘅将铜匣往怀里一抱，木簪上的并蒂莲在跑动中摇晃。

她回头看了眼宋砚，后者正站在公堂中央，惊堂木的轮廓在他怀里凸起，像柄未出鞘的剑。"宋明川！"她喊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急切，"别硬撑！"

"走！"宋砚吼道。

他抽出腰间的佩刀，刀尖指向刘二十二，"把他绑了，押到偏厅！"转身时，他瞥见窗外的晨光里，镇北军的绣春刀闪着冷光，像片乌云压过来。

公堂外，堂鼓"咚"地一声炸响。

宋砚摸了摸怀里的惊堂木——父亲的余温还在，系统提示音在他脑海里响起："卷宗值+200，解锁'洞微·现场还原'。"但此刻他无暇顾及这些，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和越来越近的马蹄声，在晨光里撞成一片。

陈十三带着捕快冲向前门的身影掠过他眼角，李十九跟着苏若蘅跑向后巷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宋砚握紧佩刀，盯着公堂门口——那里己经能看见镇北军的旗帜，"张"字大旗被风卷起，露出后面密密麻麻的刀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