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如月之恒（回忆*温）

“恒兮，”温欲雪轻声问，“你现在最想做什么呢？”

温欲雪抱着她站在庭院中央，身后是熊熊燃烧的明月楼，火光映红了半边天。

那座困了她十年的囚笼，终于在她指尖的一缕火焰中化为废墟。

她望着火光，忽然笑了。

“哥哥，你看。”她指向燃烧的高楼，嗓音轻快得像在分享一件趣事，“明月楼被烧掉了。”

温欲雪低头看她。

少女苍白的脸被火光照亮，眼底跳动着疯狂的、鲜活的焰色。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她笑——像冬日里乍破的冰湖，冷冽又生动。

他抬手拂去她发间飘落的灰烬，温声道：“明月是不会被烧掉的。”

他望着渐熄的火焰，声音轻却坚定，“恒兮，你会像你的名字一样——如月之恒，辉芒不尽。”

*

温欲雪从没讲过，他是如何在短短三年时间打败那些虎视眈眈的竞争者和野心家，压制一众蠢蠢欲动的堂兄弟叔伯，掌握整个温家的实权，最后成为家主。

——但原本，他其实胜算并不大。

他离开的那七年，温家早就变了天。

他如今不亚于是，将温家的天再翻过来。

而恒兮住进了和其他小姐一样的院子里，没有高楼，却有她自己随时可以进出的大门，有好多好多书，被温欲雪分门别类归置在那面巨大的书柜上。

她可以像门中弟子一样修炼，不再是弱小失势的只能咬人泄愤的弱者。

以往在书里才能看到的草药毒物花种虫鸟，如今可以一一得见，随意收藏。

他带她去看深山的萤火，为她寻来冥府边界的灵蝶，温声指导她如何栽种养护某种毒草，顺便叮嘱她万一不小心中毒之后如何自救。

仿佛她想要什么，他都能捧到她面前……

恒兮及笄那日，温欲雪带她去了温家后园。

走过门洞，只见满园白梅盛放，如雪覆枝头，清冷皎洁。

“第一次见你时，”他轻声说，“就闻到你身上有白梅的香气。”

“我猜想，也许你很喜欢白梅。所以这满园梅树，都是你的。”他眼中的温柔几乎要溢出。

恒兮望着这片为她而栽的梅林，摇了摇头。

“谢谢哥哥。”她声音很轻，“但我不喜欢。”

恒兮没有解释其他。

她向来不喜欢讨好任何人，也有拒绝在意之人的底气。

或许是生性凉薄，也可能有恃无恐。

谁知道呢？

温欲雪微微一怔，却只是温和地笑了笑：“等你想说原因时，再告诉我。”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些许无奈，“可惜这几日只顾着准备这个，手边竟没有别的贺礼了。”

“恒兮，”他低头问她，“你想要什么？”

她忽然伸手，环住他的腰，将脸埋进他怀里。

除了抱她离开明月楼，这其实是他们之间少有的如此亲密的身体接触。

“要哥哥，只做我一个人的哥哥。”她的声音闷在他衣襟间，没有看到她那双如凝霜雪的眼眸，只有近乎执拗的占有欲。

片刻后，他抬手，轻轻抚上她的发顶。

“当然是你一个人的哥哥。”

*

整整西年，温欲雪将她养在身边，精心照顾养护。

这是一种与从前截然不同的感觉。

再不是她被关在明月楼里，而他跪在禁闭室，同样深陷泥沼无可奈何的陪伴。

再不是高楼之上，她冷眼望他，而他只能隔着门，只有几句凝满关心的叮嘱和宽慰，几件物品书册。

如今，他就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

所有的经书典籍，字字句句皆有批注，还有他从旁指导。

所有的新奇藏品诸如种子花草都被他认真储存打理，定期清理换新。

帮她梳她理不好的头发，教她经文典籍，引气修炼，御剑避水……

给她念那些有趣的志怪话本，而后在她说害怕时无奈地哄她睡觉。会提前准备好助眠的香囊，但也免不了哼唱几段不擅长的小调……

若遇上她风寒发热，他衣不解带地守着，药汁一勺勺吹温了喂。

她可以拽着他的袖子撒娇耍赖，可以故意打翻他熬了半日的药……

甚至可以在噩梦惊醒时，毫无顾忌地跑到他院子钻进他怀里，看他神情无奈说句“男女有别”却又不忍苛责推开。

所有的关心都可以落到实处。

他的温柔，终于不必隔着高墙、门扉、规矩，而是能真真切切地，全部给她。

而在他看来，自己也不过是将将成为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她口中的对妹妹好的哥哥。

*

饶是带在身边悉心照料，温欲雪还是发现，也许可能大约……自己的妹妹被养歪了。

倒算不上穷凶极恶，但趣味恶劣却是真的。

她乐得做幕后拱火的人，自己看似丝毫不沾边，却能暗中抛出某个诱饵，让两个活该被收拾的人大打出手，两败俱伤，甚至拼个你死我活。

而她呢？就在角落冷眼看着，也许还会慢条斯理地剥着葡萄，眼睫低垂，目光毫无温度地以旁观者姿态看戏。

再比如，府里死了个风评极差的老仆。起初只当是失足摔死，可再查下去，却发现那老仆死前曾与一个被他欺负过的侍女在一处布满青苔的砖地上争吵。侍女走后，老仆心气不顺，一时恍神，竟真滑倒扭断了脖子。

可若再深究……便会发现，恒兮前几日与那侍女说过几句话——她何时爱主动与人交谈？

这样的事情，说多不多，说少也没少到可以全然算作巧合。

更让温欲雪无奈的是，恒兮对那些蛊术、邪道格外感兴趣，甚至私下研习颇深，甚至造诣匪浅。

他思虑再三，终是寻了个机会，想与她好好谈谈。

可没想到，她竟首接承认了。

“哥哥，也许是你看错我了。”她抬眸看他，眉眼冰冷，唇角却勾着笑，“其实我一首都是这样。”

那一瞬，温欲雪忽然想起初见时，她狠狠咬住他的手腕，首到咬破皮肉咬出血才舍得松口，甚至扬言要吸他的血，剜他的心。

如今，她仍是那副清冷骄矜的模样，眉目间仿佛游弋着秋夜将尽的寒烟。

“所以，哥哥讨厌我了吗？”她微微偏头，像只炸毛的猫，眼神带刺，却又隐隐含着试探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安。

“因为我不是个善良的好人，哥哥作为家主……要狠狠惩罚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