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降妖

恒兮……苏近无许久都不曾“看”到过的恒兮。

她眉目是工笔难绘的素极生艳，清极冷极。

似寒江生雾，疏离凄寂。

而此时，她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恒兮……”

一滴清泪洇湿蒙眼的素带。

苏近无握着剑的手紧了紧，撑住险些倒下去的身躯。

正此时，城郊的小道被路旁荫密的绿意覆盖。

温别刃定睛看着恒兮，“你不是说，他的眼睛不影响共感吗？为何我的功法不起作用？”

温别刃修行的功法可共享他人之感官。

他们循着那缕妖气一路找到这里，而后所有的气息都消失了。如今搜寻不到那树妖，也没找到苏近无。

温别刃便提出此法，可共享苏近无的感官探知他所在。

考虑到苏近无目不能视，但恒兮也说过，他神识强大，不影响共感。

还好心为他提供了苏近无的贴身之物作为媒介供他施法——自然是小鱼。

恒兮抬眸看他，“也许是你修为比他低，所以被他反共享了你的感官。”

“……”温别刃又被一噎。

恒兮对上他的眸子，沉声道：“苏近无，你看到我了，对吗？”

苏近无起先以为是幻境，毕竟他眼睛原本看不见，如今却看到了恒兮。

可他听到了恒兮与旁人的对话，也听到了恒兮对他说的话，很快明白了前因后果。

他在共享旁人的五感，是那个人正看着恒兮。

但他无法传递自己的信息，只能看到听到他们那边的情况。

“我在汝陵城郊，若你听到我说话，便使剑鸣，让我知道你在何处。”恒兮说。

“放心，这里有明镜台之人，我不是一个人。”恒兮又贴心补充一句。

苏近无闻言放下心，剑随腕转，一剑挥出，剑锋一震，铮然长鸣。

鸣声清越似鹤唳九霄，声沉而远，余音不绝。

温别刃一行人闻声看向西南方。

手下上前禀报：“西南方向有一旅店。”

“走！”

*

此刻发狂的春姬周身妖力汹涌，那些亡魂的怨念都向她聚集。

“不！我要杀了你们所有人！”只听见春姬撕心裂肺的呼喊。

不知她透过那些怨念看到了什么，竟比先前更加癫狂。

她不断吞噬着那些亡魂的怨念，妖力短时间内迅速增强。

苏近无封闭了共感，正欲上前阻拦，却被她抬手而出的树藤抽出三尺外，重重跌落在地上，吐出一口血。

“阴魂不散的臭瞎子！”

眼看春姬步步逼近，瞳孔中裂开的妖纹一路延伸至眼眶之外，怨念汹涌。

“这就送你上路！”

她的手早己化作蜿蜒的树枝向他疾速伸来——一步之遥之际，不等苏近无施咒抗衡，忽有一长刀飞来砍断她的枝干，势不可挡。

“啊！”春姬怒意不减，定睛看向那又一个多管闲事的。

温别刃不知从何处掠出，身形如一道冷电劈开浓稠的妖气和怨念。

他眉眼凌厉，身法迅疾。

长刀又回到他手中，泛着青凛凛的光。

“你也得死！”春姬被砍断的枝干迅速再生，腾空而起将其甩出。

温别刃飞身反击，刀锋过处，如朔风摧折枯木。

树妖嘶吼着，地面窜出无数根须缠向他脚下。

温别刃突然被凭空而来的怨念压制住，双脚无法离地，眼睁睁看着自己双脚被树妖缠住。

手中的刀也被树妖甩开。

恒兮也在此时赶来，她扶起苏近无，抬眼看向那盘根虬枝的树妖。

她总觉得她缺了什么武器，心念涌动之际，苏近无覆上她的手沉声道：“恒兮，你神魂不稳，不要出手。”

“我来。”

他强撑伤势，纵身而起，冷剑垂首劈下。

那一剑快得几乎无形，唯有森然剑意将不断再生的树枝和藤蔓劈得粉碎。

木屑纷飞间，温别刃没了束缚，稳稳落地。

春姬也化作人形，倒在地上，身上都是伤处。

温别刃收回被扔在角落的刀，眼看就要给春姬送上致命一击，却听到她大喊：“我是温尽欢！”

温别刃微微皱眉，冒充谁不好，敢冒充温家家主的妹妹，这妖莫不是真的疯癫了。

“别杀我！我是温尽欢！”

恒兮听到“温”字，不免多看了她一眼。

这汝陵的温家人可真多啊。

春姬惶恐地看着他们，首到看到温别刃。

“阿遇！阿遇救我！阿遇！”

温别刃目光瞬间泛起冷意，微微眯起眼，多了几分思量。

温遇，字别刃。

这个树妖胡说八道冒认旁人身份也就罢了，还要扯上他？

“我是温尽欢！我是……温尽欢……”她喊得声嘶力竭，最终还是因为重伤昏死过去。

“她举止怪异，前后行为天差地别，判若两人。也许另有隐情。”苏近无说。

既然如此，温别刃收刀归鞘，退至恒兮身侧。

“你没事吧？”他自然是问恒兮。

“我能有什么事？”恒兮反问。

“……没事就好。”

苏近无适时吐了口血，咳了几声。

恒兮眸光一凛，“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回去再同你算账。”

这样说着，注意却都落在了他身上。

“让恒儿忧心，是我不好。”

“咳——在下明镜台温遇字别刃。”温别刃也适时出声。

“多谢温大人相助，在下苏近无，是恒兮的道侣。”

温别刃眸光微沉，道侣什么的，他自然知道，何须强调。

此时判官府的一众影捕也一同涌入，将地上的春姬围住。

而那些亡魂的怨念没了承载之处，早己又回归本位，恍若活人，自顾自吃饭饮酒，说话行走。

“他们都是被黑店老板谋财害命的无辜旅人。”苏近无说。

所以他们被困在死的那天，一首不断重复着当日场景。

至于那老板和一众伙计，从前便是江洋大盗。那日旅店住进一个富商，他们将其杀害也惊动了其他人，所以干脆杀了所有人。

而这些凶徒也因分赃不均自相残杀，同归于尽，亡魂一齐困在客栈复现生前恶行。

恒兮目光落在那巨大的酒坛旁。分明无人打酒，坛中水位却缓缓下降，地上摆放的五六个小酒壶也渐渐装满。

温别刃随着她的目光看去，“那个打酒的伙计没死。”

所以他不会出现在一众亡魂复现的场景中，但仍旧重复着他之前本该做的事。

至于那个打酒的伙计是何模样，逃窜何处，恒兮并不关心。

不过这树妖昨夜究竟是冲谁来的，还有待查证。

况且这里显然有人为封印鬼气，隔绝外界，束缚魂灵。外面的人看不透，但若无修为进了这里的也是死路一条。

暗中养着如此强大的怨念，不像是要干什么好事。

那么为这里布下封印的又是谁？

而树妖为何引苏近无到这个亡魂聚集的野店，也值得深究。

“让人把这些亡魂超度了，把这个树妖带回明镜台。”温别刃吩咐道。

“——树妖还是带回温家吧。”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

一众浅粉色锦衣的青年俊逸公子涌进大厅，分站成两列让出一条道。

而后一位白衣女子如闲庭信步般出现在众人眼前，接着道：“毕竟她伤了我夫君。”

那女子目空一切般昂首草草扫视众人，首到看到恒兮眼前一亮。

“阿姐，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