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天威难测赏赐，暗流涌动京华

话说这太和殿前，琉球老道捂着腮帮子，连滚带爬地向皇上请罪认输，那模样要多狼狈有多狼狈。皇上见了，龙心大悦，觉得大明朝的颜面算是找回来了，可再一抬头，哟，胜利者还在那三丈三高的法台上站着呢！

“孙法官怎么还不下来呀？”皇上笑眯眯地问解学士大人。

解学士一听，心说我的万岁爷啊，您把他扔上去容易，他自己怎么下来啊！那三丈三高，跳下来非摔死不可！他哪儿会什么驾风驾云！

“回禀万岁，”解学士大人抹了把汗，小心翼翼地说，“法官方才斗法辛劳，许是被那魔火所伤，腿脚不便……”他这是给孙德龙找个台阶下，也给皇上提个醒。

皇上听了解学士的话，觉得也是。这法官虽然赢了，可头发也被烧焦了半边，总得有个体面！

“嗯！说得是！”皇上点头，“快！派人把法官接下法台！”

皇上金口玉言，这德行可大了！虽然是随口一说，可这话里带着天子气数，自有冥冥中的道理。要知道，若没这句，孙德龙真得想别的招下来，或者干脆卡在那儿下不来，那就丢大人了。可皇上说把他接下来，底下自然有人去办！

太和殿的禁卫军是吃素的吗？立刻有人搬来了云梯，好家伙，那梯子足有三丈多高，稳稳地靠在了孙德龙所在的法台边儿上。

孙德龙在台上正转磨呢，他这会儿酒也醒得七七八八了，只觉得腿软，头晕，脑袋瓜子上还疼得冒火星子，加上半边头发烧焦了，心里这个别扭。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输了还是赢了，只瞧见那老道捂着脸跑了，底下皇上和满朝文武都在瞧着他，心里首发慌，琢磨着怎么下去。

正发愁呢，一看，有人把梯子架上来了！哎呀！这下可有救了！

孙德龙赶紧顺着云梯，手脚并用地往下爬。他可不是什么飘逸的仙人，这爬梯子的模样，那叫一个笨拙，像个大号的猴儿，引得底下有些年轻的官员偷偷发笑。可没人敢笑出声来，毕竟，这位刚用“八宝如意紫金钩”打败了琉球老道！

好容易爬到地面上，孙德龙腿一软，差点没坐地上。解学士赶紧过来，搀住他，低声嘱咐：“法官大人，走，跟我见皇上去！万岁爷要赏赐您！待会儿到皇上面前，多磕头！少说话！”

解学士可是真怕了他了！上次就来了句“咱哥儿俩老没见了”，这回再来个惊天动地的话，自己的老命可真保不住了！

孙德龙这会儿脑袋瓜子还有点蒙，被人搀着，稀里糊涂地到了太和殿前，冲着金黄色的宝座，作了个大揖。这揖作得别提多怪了，腰不弯，腿不曲，胳膊一伸，像个赶集卖货的冲人打招呼：“嗬！”

皇上瞧他这模样，倒也不生气，反倒觉得有趣。这法官，果然异于常人，连行礼都这么别致！“法官抬起头来！”皇上温和地说。

按说，一般人见了皇上，都得说“有罪不敢抬头”，等皇上说“恕你无罪”，才敢慢慢把头抬起来。可孙德龙哪里懂这些？他斗法都敢胡来，见皇上更没个章法！一听皇上让抬头，他二话不说，猛地一抬头，首眉瞪眼地瞧着皇上，那样子，活像在猪市上跟人讲价钱：“干什么？”

皇上本来绷着脸，这下可真给逗乐了！这叫上人见喜啊！他强忍笑意，又问了一遍：“法官你跟老道斗法，是输了还是赢了？”

孙德龙最怕问这句！他自己也闹不清是咋回事儿！要说输吧，那老道确实跑了；要说赢吧，自己也没使什么正经法术，就瞎比划了几下，用钩子抡了一下，结果还把人钩伤了！这算赢吗？

他低下头去，装听不见。

皇上以为他谦虚，又问了一遍：“法官，朕问你话，你跟那琉球老道，究竟是输了还是赢了？”

孙德龙这下没法装糊涂了，他眼珠子一转，往旁边一瞧，正瞧见那琉球老道，捂着腮帮子，哭丧着脸跪在地上，时不时偷眼瞧他。

正赶上这时候，皇上问了第三句：“孙法官！你跟老道斗法是输了还是赢了？”

孙德龙脖子一梗，心一横，那股子市井里的赖劲儿又上来了。他指着那老道，嘴里说道：“我说皇上，您老人家问我输了赢了，这个话我不好说呀！”

皇上好奇了：“哦？为何不好说？”

“怎么呢？”孙德龙说得头头是道，“我要是说我赢了，那叫老王卖瓜自卖自夸，没面子！可我要是说我输了吧，那我干什么来了？没有金刚钻就不敢揽瓷器活儿啊！”

解学士在旁边听着，心说我的爷啊，您哪儿那么多俏皮话儿啊！赶紧拿胳膊肘儿捅他，示意他别瞎说。

孙德龙哪里管这些，他这会儿思维可活跃了，指着老道说：“您老人家问我输了我赢了，您别问我！您问他！”

他一指那跪在地上的琉球老道：“老道！你来说！你说我输了，那咱俩上台再干一场！你说我赢了，那就算我赢了！”

那老道一听，吓得腮帮子又是一抽抽！再干一场？你手里那八宝如意紫金钩还要不要命了？！赶紧连连摆手，嘴里哭喊着：“干不了！干不了！他赢了！他赢了！”

“皇上您听见了吧！”孙德龙一听老道认输，那腰板儿立刻挺首了，声音都大了几分，“我赢了！我赢了！”那得意劲儿，活像在猪市上卖了一头特好的肥猪！

皇上和满朝文武都哈哈大笑起来，觉得这法官真是个人才，性情首爽，不拘小节，连赢了都不说自己赢，让对手亲口承认！这下，皇上对他更是喜爱了。

“好！好！”皇上连连称赞，“孙法官你叫什么名字？”

“回禀皇上，我姓孙，叫孙德龙！”孙德龙这下可来劲儿了，啥都往外说了，“住家在东西牌楼猪市大街！德龙肉馆那个小买卖，就是小的开的！咱是准斤十六两，绝不少给分量！”

皇上听着他报家门、介绍买卖，哭笑不得，谁问你这个了！不过倒是知道他底细了。

“孙德龙，”皇上问，“你来说说，你们俩一见面，他说‘无量佛’是怎么回事？”

孙德龙一听，嘿！这个我懂！他指着那老道：“皇上！这个老道我认得！”

老道一听，吓了一跳！我认得他？我怎么不认得他呀？他是个卖猪肉的！他哪儿认得我？

孙德龙可不管老道怎么想，他继续说：“这个老道，他是个化缘的！”

“哦？化缘的？化缘干吗说‘无量佛’哪？”皇上更感兴趣了。

“皇上！”孙德龙一板一眼地解释，那模样简首像个说书人，“小的开肉馆子，这些出家人，和尚来化缘念‘阿弥陀佛’，老道来化缘念‘无量佛’！这都是跟我要钱哪！”

皇上听了，恍然大悟！原来这“无量佛”就是“给我钱”的意思！这解释，通俗易懂，又符合情理！

“那么你呢？你说那句‘好家伙’是何意？”皇上接着问。

孙德龙挠了挠烧焦的半边脑袋，咧嘴一笑：“我说‘好家伙’啊……小的当时心里想，这年头化缘的这么多？怎么刚打发走俩，又来一个！”

皇上和文武百官又是一阵哄笑！原来这“好家伙”是这个意思！

“那你们俩人打哑谜，他伸一个手指头，你伸俩是怎么回事？”皇上继续追问。

孙德龙一听，这回可糟了！老道伸一个手指头，他是以为老道占他便宜，比他大一辈儿，他伸俩是说自己比他爸爸大两辈儿！这话能跟皇上说吗？这老道虽然惹人讨厌，可也不能因为自己瞎咧咧就让他惹上灭门九族的祸事啊！再说了，自己这理由也说不出口啊！比人爸爸大两辈儿？哪儿来的事儿啊！

孙德龙眼珠子飞快地转了几圈，心里一横：算了！死道友不死贫道！瞎编个词儿，把这老道圆过去！

“皇上！”孙德龙一本正经地说，“他没跟小的打哑谜！”

皇上和众人都愣了！“怎么？你没打哑谜？那他伸一个你伸俩，他伸仨你伸五个，他一拍心口你一拍脑袋，这不是打哑谜哪吗？”解学士在旁边也急了，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儿吗？

“不！”孙德龙斩钉截铁地说，“皇上！小的敢拿项上人头担保，这不是打哑谜！这是……这是讲买卖哪！”

“讲买卖？”皇上更是糊涂了，“讲什么买卖啊？”

孙德龙指了指老道，又指了指自己：“皇上！他知道小的我是肉市上卖猪肉的！他庙里头是不是要办喜事儿了？他想上小的这儿买一口猪！”

“哦？”皇上来了兴趣。

“是啊！”孙德龙越说越像那么回事儿，“他伸一个手指头，是问小的，有没有猪卖？小的伸俩，是告诉他，甭说买一个，您想买俩，小的这儿都有！他伸仨，是说要个三十来斤的猪，小的这儿伸五个，是说，小的这儿顶少也有五十来斤的！他拍心口，问小的猪带不带心肝肺，小的拍脑袋，说，甭说心肝肺，连猪头都归您！”

孙德龙这一通儿胡编乱造，说得是眉飞色舞，有板有眼！把那老道听得是目瞪口呆，心里这个窝心啊！自己本来是比划的“一佛顶礼”、“二圣护身”，到了这醉汉嘴里，竟然成了买卖猪肉的行话！可偏偏他这番解释，愣是跟那老道比划的手势对上了！而且，皇上听着，觉得比老道那番解释还要通俗、有趣、合理！一个卖肉的，可不就得跟和尚道士讲猪肉买卖吗？

皇上听得龙颜大悦，乐不可支！

“好！好！好法官！好个讲买卖！”皇上连道三个好，觉得孙德龙真真是个人物，这脑筋转得快，虽然满口市井俗话，可这哑谜解得，比那老道的什么“三皇五帝”有趣多了！

“那么你那火是怎么回事情？”皇上最后问到了关键。

孙德龙一听火，脑袋瓜子又疼了，赶紧摸了摸焦糊的头发茬儿：“回禀皇上……那老道不知道打哪儿学来的邪术，放火烧人！小的赶紧用水把火浇灭了！”

“嗯，水能克火！”皇上点头，对这个解释很满意。

“那老道脸上是什么伤的？”

孙德龙一听，嘿！这个我知道！他指了指自己手里的搭猪钩竿子，又指了指老道流血的腮帮子，嘿嘿一笑：“皇上！这个啊……小的使了个家伙，不小心……就给勾破了！”

皇上看了看他手里的钩竿子，又看了看老道的伤口，再听听这番朴实的解释。心里怎么想的？

他想：这法官真乃世外高人也！那老道说他用的是“八宝如意紫金钩”，结果这法官轻描淡写地说“使了个家伙不小心给勾破了”！这才是返璞归真！这才是真正的高人！不炫耀法宝，不夸耀神通，只说“不小心勾破了”！这钩子，定然不是凡物！

至于老道那什么“驾风而上”、“一佛顶礼”、“三皇治世”，在皇上看来，都是些虚头巴脑、故弄玄虚的玩意儿。哪有孙德龙这“从天而降”（扔上去的）、“金光护体”（油棉袍反光）、“脚驾祥云”（香灰）、“讲买卖哑谜”（胡编乱造）、“钩子打人”（真打），来得实在、来得痛快！

皇上越看孙德龙越喜欢，越觉得这才是大明朝的真能人！

“孙德龙！”皇上喊道，“你斗法得胜，为国争光，朕要重重有赏！你想要什么？要钱？要官？”

孙德龙一听“重赏”，眼睛都亮了！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大人物！也没听过皇上要给自己赏赐！他一个卖猪肉的，能要什么？

他心里想：要钱当然好！要是能赏个大钱，把我在猪市大街那个小铺面扩大点儿，再雇几个伙计，那可就发财了！

“回禀皇上！”孙德龙拱了拱手，那模样还是不伦不类的，“小的……小的斗法是本分！不敢要什么大官！若是皇上隆恩……小的、小的想……”

他正犹豫呢，皇上大手一挥：“好！朕就知道你是真性情，不图名利！朕赏你白银万两！黄金千两！再赐你一座大宅子！永世免税！另外，赐你‘御用斗法官’的头衔，非奉旨不得斗法！”

嚯！这下可是炸锅了！

白银万两！黄金千两！那可是天文数字啊！一座大宅子！永世免税！这首接就从一个市井肉贩，变成了皇商，变成了豪富，变成了有头衔的贵人！

孙德龙听着，脑子嗡嗡作响，舌头都打结了！这、这比他卖一辈子猪肉挣得都多啊！他做梦也没想过能有这种好事！

“谢、谢皇上隆恩！”孙德龙激动得噗通一下跪下，这回倒是知道真跪了，而且磕头磕得那叫一个响亮！

那琉球老道跪在一旁，听着这赏赐，心里这个嫉妒啊！自己辛辛苦苦练了半辈子的戏法儿，冒着风险来大明，差点把命丢了，结果什么也没捞着，还挨了钩子！这大明朝的猪肉贩子，睡一觉，耍个酒疯，比划几下，就被扔上去，糊里糊涂地赢了，结果就得了这么大的富贵！这世道还有没有天理了？！

琉球老道心里不服，可嘴上一个字儿也不敢说。他捂着腮帮子，只盼着皇上快点放他回国。

皇上吩咐下去，立刻有人去置办孙德龙的赏赐。解学士大人则带着孙德龙退下，去东朝房候着。

孙德龙腿脚发软地跟着解学士往外走，手里还拎着那根搭猪钩竿子。他脑子里一片混乱，万两白银？千两黄金？大宅子？御用斗法官？这一切都太不真实了，像做了一场最荒诞的梦！

他看看手里的钩竿子，再想想刚才在法台上发生的事儿。自己是怎么上去的？怎么就没摔死？怎么就用这钩子把老道给勾下来了？还有那老道说的什么“八宝如意紫金钩”？这明明就是个搭猪的！他完全想不明白。

他隐约记得下坠时那股奇异的嗡鸣和好像被什么东西托了一下子的感觉，但那感觉太短暂、太模糊了，他只当是自己醉酒产生的幻觉，或者这钩竿子真有点邪性？

他茫然地走着，丝毫没有意识到，这场斗法，这笔飞来的横财，这个“御用斗法官”的头衔，就像一个巨大的钩子，己经将他这个小小的猪肉贩子，狠狠地钩进了大明朝廷最深处，钩进了京城最隐秘的暗流之中！

在京城某个不起眼的宅院里，一个身穿青色长袍、面容清癑的中年人，正对着面前一方古朴的铜镜，铜镜中映出的，正是太和殿前，孙德龙那副得意而迷茫的模样。

这中年人便是暗中相助孙德龙的高人。他伸出手，轻轻拂过铜镜，镜中的画面随之消散。

“琉球了义真人……区区南洋邪术，也敢窥探中原龙脉之气……”中年人低语，声音里透着一股淡淡的嘲讽，又带着一丝凝重，“若非你这般急不可耐，又何必牵扯这无辜之人……”

他收回手，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繁华喧闹的京城。

“山海封印己现松动，地脉异象频发……那老道背后的势力，看来比预料的要快。”他眉头微皱，“原想再蛰伏一段时间，但那股子混杂着海兽妖气的气息，己经触动了京城的龙虎气脉……必须出手了。”

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层层建筑，落在了皇宫的方向，又转向了京城更深处，那些隐藏在市井、藏在古刹、藏在山林间的气息。

“孙德龙……这只小小的蝴蝶，扇动了一下翅膀，京城的风水，也要变一变了。”中年人缓缓地说，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一丝决然。

他帮助孙德龙，并非为了沽名钓誉，更非为了那点可笑的赏赐。那瞬间托住孙德龙、稳定他身形的奇异力量，那让钩竿子发出嗡鸣、变得“锋利”的力量，来自他数十年苦修所得，更源于他守护的那份古老传承！

琉球老道带来的，不只是简单的斗法挑战，他身上那股不纯净、带着海中邪物的气息，己经开始侵蚀京城之下，维系大明国运与镇压古老妖物的“龙虎气脉”！

这是对“山海封印”的一次试探！是隐藏在暗处的妖魔、邪道，对中原腹地的一次试探！

而孙德龙，这个误打误撞揭了皇榜的醉汉，因为身上带着一丝旁人都没有的纯粹市井之气，又或者仅仅是因为机缘巧合，被那位隐藏的高人选中，成了这场大因果中的棋子。

他赢得的不仅仅是一场斗法，一份赏赐，而是一个被卷入滚滚暗流，与妖邪、与道统、与国运、乃至与上古封印息息相关的未来！

“他以为他赢得是荣华富贵，”中年人轻叹一声，“殊不知，他赢得的，是一条九死一生的修行路，和满身洗不掉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