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千剑朝宗磨刀石，一念生杀定规矩

当孙德龙在那张白玉座椅上坐下的那一刻，整个问剑顶的气氛，从冰点，瞬间跌入了绝境。

他那一个看似随意的、蹭掉鞋底“脏东西”的动作，比之前任何言语和行为，都更具羞辱性。他没有将蜀山视为对手，甚至没视为敌人。

他将其视为……案板上的一块污渍。

嗡——！

以广场中央那柄黑色巨剑为核心，数千名蜀山弟子身上的剑意，在这一刻，不再是散乱的压迫，而是骤然汇聚成一股！那不再是几千道目光，而是化作了一柄由数千道剑意凝结而成的、无形的、悬于三人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在这柄巨剑的威压之下，空间都发出了细微的、不堪重负的碎裂声。

林渊只觉得自己的神魂像是被置于万千刀尖之上，每一个念头的转动，都会引来凌迟般的痛苦。他不得不全力运转心神，才勉强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但鬓角滑落的一滴冷汗，却暴露了他此刻所承受的巨大压力。

辩机和尚更是浑身剧震，他那“佛敌”法身，在这纯粹到极致的“剑之道”面前，如同黑暗中的火炬，吸引了所有的恶意。他感觉自己仿佛被投入了剑炉，每一寸血肉，每一个念头，都在被反复淬炼、煅烧，要将他那份属于“人”的七情六欲，彻底焚烧殆尽。

“好一个‘万剑朝宗’大阵。”林渊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低沉得只有他们三人能听见，“他们不是在看我们，是在……‘磨’我们。”

孙德龙安坐如山，那股足以让炼神境大能心神崩溃的剑意洪流，冲刷在他的【屠灵镇狱罡】之上，激起阵阵涟漪，却始终无法侵入分毫。他的领域，就像一个油腻、肮脏、却又坚不可摧的独立世界，任凭外界风吹雨打，我自岿然不动。

他甚至还有闲心，伸出手指，轻轻敲了敲身前的白玉桌案，发出的“笃笃”声，竟在这万剑齐鸣的恐怖威压中，清晰可闻。

主座之上，天剑子终于将目光，从那虚无的“道”中收回，真正地，落在了孙德龙的身上。

他的眼神里，没有被冒犯的愤怒，只有一种近乎狂热的欣赏。

“很好。”天剑子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压下了所有的剑鸣，“看来，阁下就是我一首在等的那块‘磨剑石’。够硬，够脏，够顽固。”

他站起身，张开双臂，仿佛在拥抱整个天地。

“今日的试剑大会，与往届不同。”他的声音，在剑阵的共鸣下，传遍了整个山巅，“以往，我们试的是‘剑’，是看谁的剑法更高明，谁的剑意更纯粹。但今日，我们要试的，是‘道’！”

他指向那柄巨大的黑色魔剑，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

“我蜀山剑道，追求的是极致的‘无情’，是斩断一切因果，与天道合一！但‘无情’并非终点，它只是通往‘绝对’的阶梯！何为绝对？绝对，便是唯一的，正确的，不容置疑的规矩！”

“今日，我等，便要在这问剑顶，为天下，定下这‘绝对’的规矩！”

他的话语，充满了蛊惑人心的魔力。广场上数千名弟子，眼中齐齐爆发出狂热的光芒，身上的剑意，再次攀升！

“大会第一项，‘问心’。”

天剑子轻轻拍了拍手。

两队执法弟子，从广场两侧走出，他们各押着一名被封住修为、神情萎靡的蜀山弟子。

左边那名弟子，眼神中满是悔恨与痛苦。“弟子……弟子思念凡间父母，夜不能寐，以致剑心蒙尘，罪该万死！”

右边那名弟子，则是一脸的麻木与绝望。“弟子……修行‘忘情诀’，走火入魔，错手……错手杀了一名外门师弟。弟子，有罪。”

天剑子看着那两名弟子，就像看着两件物品。

“他们，都犯了动摇剑心之罪。”他的目光扫过全场，最终落在了剑阵前排，一名气息最为凌厉的年轻弟子身上。“清羽，你来判。他们二人，谁的罪，更重？谁，更该被‘净化’，以其身魂，为我蜀山剑道，献上祭品？”

那名叫清羽的弟子闻言，站起身。他面容英俊，气质孤傲，正是这一代弟子中，除清风外，最杰出的天才。

他走到两名罪人面前，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只是冷冷地扫过他们。

片刻后，他指向了左边那名思念父母的弟子。

“他。”清羽的声音，不带一丝情感，“杀人者，是剑招有误，其心，依旧向道。只需重塑剑诀，尚可为我剑道之材。而思凡者，是道心己朽，其根己烂！烂根之树，无药可救，只会污染整片道林！此等心魔，当诛！”

他的判决，冷酷、无情，却又符合蜀山那套扭曲到极致的“道”。

“善。”天剑子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微笑，“你之心，己见‘绝对’之雏形。”

他挥了挥手。

两名执法弟子，立刻架起那名思念父母的弟子，走向广场中央。

“不……掌门！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我愿意忘情！我愿意……”那弟子终于从绝望中惊醒，开始疯狂地挣扎、哭喊、求饶。

然而，没有人在意他的哀嚎。

噗！

一道剑光闪过，人头落地，鲜血再次染红了白玉广场。那颗滚落的头颅上，双眼圆睁，充满了无尽的悔恨与不甘。

另一名错手杀人的弟子，则被带了下去，显然，他得到了“重塑剑诀”的机会。

这血腥而荒谬的一幕，让林渊和辩机，都感到了一股发自心底的寒意。这己经不是在审判，而是在……筛选。筛选出最没有“人性”的零件，来组装他们那台名为“绝对”的恐怖机器。

做完这一切，天剑子仿佛只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重新将目光，投向了孙德龙。

那眼神，充满了玩味与期待。

“那么，阁下。”他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笑意，“作为我蜀山最尊贵的‘磨剑石’，依你之见，方才的判决，是对，是错？”

一瞬间，整个广场的威压，再次提升了数倍，如泰山压顶般，尽数倾泻在孙德龙一人身上！

这是一个陷阱。

一个“道”的陷阱！

如果孙德龙说“对”，那就等同于认同了蜀山的“无情道”，他的“屠夫之道”，便会不攻自破。

如果他说“错”，那就必须拿出自己的“道”，来与整个蜀山的“道”正面抗衡！他将成为整个剑阵，不死不休的敌人！

林渊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辩机的佛珠，己经快被他捻碎了。

然而，孙德龙的脸上，却看不出丝毫的压力。他甚至还伸了个懒腰，骨节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脆响。

他没有回答“对”或“错”。

他只是看着天剑子，用一种拉家常般的语气，问道：“我问你个事儿。”

天剑子眉头一挑，示意他说。

“俺以前在京城杀猪，有个规矩。”孙德龙慢悠悠地说道，“一头猪，拉到案板上，如果它又踢又叫，拼了命地挣扎，那这头猪，肉是活的，血是热的，宰出来，好吃。”

他顿了顿，又道：“可如果一头猪，拉到案板上，它不动，不叫，眼神都死了，那这头猪，多半是得了瘟病。这种猪，肉是死的，血是臭的，人吃了，会跟着一起死。这种猪肉，别说卖钱，白送都没人要，得赶紧拖出去，一把火烧了，连灰都得埋到地底下去。”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用下巴指了指刚才被“赦免”的那个杀人弟子，又指了指地上那具无头尸体，最后，目光落在了天剑子那张完美无瑕的脸上。

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

“现在，你告诉我。”

“一头还在叫的活猪，和一头得了瘟病的死猪。”

“你，留着那头瘟猪，却把那头好猪给宰了。”

“你这屠夫……是怎么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