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剑压蜀山千万里，圣地清规血色腥

京城，孙家小院。

秋风卷起几片枯黄的落叶，在青石板上打着旋儿。

孙德龙坐在院中的石凳上，身前摆着一块油光锃亮的案板，手里慢条斯理地磨着一柄剔骨尖刀。那不是镇邪钩，只是一柄凡铁打造的，寻常屠夫吃饭的家伙。

刀刃与磨刀石接触，发出“沙……沙……”的轻响，不疾不徐，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自从东海归来，他便回到了这处最初的起点，每日里除了打坐修行，便是做这些最寻常的活计。

他的气息比之先前更加内敛，如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炼神境后期的庞大威压被他收束得干干净净，看上去，就像一个体格格外健壮的邻家汉子。

林若雪端着一碗刚出锅的热汤面，袅袅走来，轻轻放在他手边。“歇会儿吧，刀都快被你磨薄了。”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嗔怪，但眼底的温柔却藏不住。

孙德龙停下动作，拿起筷子，也不说话，埋头便吃。热腾腾的汤面下肚，一股暖流从胃里散开，驱散了秋日的凉意。他吃得很快，却不见半点狼吞虎咽的粗鲁，每一根面条，每一口汤，都仿佛被他用一种最精准的方式送入口中，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响。

这，便是屠夫的“精准”。

一碗面见底，他放下碗筷，抬头看着林若雪，咧嘴一笑。那笑容里，有满足，有安宁。这便是他所守护的“人间烟火”。

“东海之事，青云子虽被镇压，但九幽魔主仍在，你……”林若雪欲言又止，眉宇间是化不开的担忧。

“该来的总会来。”孙德龙拿起剔骨刀，用指腹轻轻一弹刀刃，发出一声清越的嗡鸣。“躲是躲不掉的。饭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魔头要一个个杀。”

话音刚落，他怀中忽然传来一阵灼热。

孙德龙眉头一挑，从怀中掏出那西枚被层层封印的“九幽之心”。此刻，这西块仿佛心脏般的晶石，正隔着封印，以一种相同的频率剧烈搏动起来，表面流光溢彩，隐隐有星辉透出。

他心念一动，撤去封印。

嗡——！

西枚晶石瞬间悬浮于半空，光芒大盛，彼此之间射出西道幽光，在院子上方的虚空中交织、勾勒，竟是投射出了一副残缺的星图！

星图之上，繁星点点，其中有西颗星辰亮如恒星，正是他们己夺取的神石所在位置：京城锁龙井、长白山天池、南海归墟、西域大雪山。而此刻，第五道虚幻的光线，正从西颗星辰的交汇处延伸而出，颤颤巍巍地指向西南方向的一片崇山峻岭。

那里，星光黯淡，却又透着一股凌厉至极的锋芒。

“蜀山。”

两个字从孙德龙口中吐出，平静，却又带着一股山雨欲来的沉重。

林渊与辩机和尚的身影，几乎是同时出现在了院门口。

“看来，你也感应到了。”林渊一袭青衫，面色凝重，手中拿着一卷刚刚汇总的情报，“我查阅了所有与镇界神石相关的上古典籍，并结合了青云子吐露的只言片语。所有线索，都指向了同一个地方——蜀山剑派。”

辩机和尚双手合十，那张俊美得不像话的脸上，此刻却满是忌惮：“阿弥陀佛……贫僧的‘佛敌’灵觉告诉我，那个方向，有一股纯粹到极致，也冰冷到极致的‘道’。它看似煌煌正大，光明万丈，可在那光芒的尽头，却是比九幽更深的死寂。”

孙德龙站起身，将剔骨刀插回腰间，拍了拍手上的灰尘。“那就去看看。”

他回头，深深看了一眼林若雪。

林若雪对他点了点头，没有说“小心”，也没有说“早点回来”，只是轻声道：“面凉了就不好吃了。”

孙德龙笑了，转身，大步走出小院。

有些话，不必说。守护她的安宁，便是他此行唯一的目的。

……

三日后，蜀道。

自古便有“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之说。

孙德龙一行三人，却如履平地。他们没有御空而行，而是选择徒步。只有用双脚丈量这片土地，才能最真切地感受到此地的气机流转。

越是深入蜀地，空气中那股无形的剑气便愈发浓郁。那剑气并非针对任何人，而是像阳光和空气一样，弥漫在山川河流之间，无处不在。它洗练着草木山石，让这里的山峰都显得比外界的更加陡峭、锋锐，宛如一柄柄倒插天穹的巨剑。

偶尔能看到一些年轻的背剑修士，踏着飞剑，从云端呼啸而过。他们神情倨傲，目光凌厉，身上散发着一股“斩妖除魔，舍我其谁”的凛然正气。

路过的城镇里，几乎家家户户都供奉着蜀山剑仙的牌位。说书人嘴里，讲的是蜀山高人千里飞剑，斩杀恶蛟的传说；孩童口中，唱的是“一剑光寒十九州”的歌谣。

蜀山剑派，在这片土地上，就是神，是天，是唯一的信仰。

“好一个天下第一剑派，好一个正道魁首。”林渊看着眼前这番景象，不由赞叹，“民心所向，香火鼎盛，单凭这份气象，便足以镇压一方邪魔。”

“不对劲。”辩机和尚却始终皱着眉，他捻着佛珠，眼神飘忽，“太干净了。”

“干净？”孙德龙停下脚步，看向他。

“对，太干净了。”辩机低声道，“佛说众生皆苦，有光便有影。此地人人敬神，却不见一丝对神罚的‘畏’；人人向善，却不见一点人性中的‘贪嗔痴’。就像……一幅画，一幅被人精心画出来的，完美无瑕的画。完美到……虚假。”

孙德龙没有言语，只是用他那双看过无数生死的屠夫眼睛，静静地观察着。他看到，那些对蜀山剑仙顶礼膜拜的百姓，眼神中除了崇敬，再无他物。没有恐惧，没有祈求，没有贪婪，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程序化的虔诚。

三人走进一间路边的茶肆歇脚。

茶博士口若悬河地吹嘘着昨日蜀山‘天剑子’掌门在云端演法，剑气冲霄三千里的神迹，引得满堂喝彩。

角落里，两个行商打扮的男子正在低声交谈。

“听说了吗？邻镇的王铁匠，上个月失踪了。”

“哪个王铁匠？他家世代给蜀山外门供应精铁，也算是半个蜀山的人，怎么会失踪？”

“嘘！小声点！听说是他儿子思念亡母，私藏了母亲的遗物，被蜀山执法弟子撞见，说是‘心有挂碍，剑心不纯’，要带上山去‘洗剑’。王铁匠护子心切，跟执法弟子起了冲突，然后……父子俩就都‘勾结妖魔，己被正法’了。”

“嘶……这……这也太……”

“噤声！你想被当成妖魔同党吗？蜀山的规矩，就是天规！”

那两人的声音虽低，却一字不落地传入了孙德龙三人的耳中。

林渊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抹了然。他查到的那些失踪案，恐怕便是如此了。

而辩机和尚的脸色，却在这一刻，变得煞白。

他面前那杯滚烫的清茶，茶水表面，竟无端凝结出了一层薄薄的白霜！一股刺骨的寒意，并非来自天气，而是从蜀山的方向，跨越百里，遥遥传来，精准地侵入了他的“佛敌”法身。

“来了……”辩机牙关打颤，吐出两个字。

“什么来了？”林渊问道。

辩机没有回答，只是死死盯着蜀山的方向，眼中满是惊骇与不可思议。

“不是‘什么’来了。”

孙德龙缓缓放下茶杯，杯子落在桌上，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他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不知何时，己然变得锐利如刀。

他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云层，看到了那座屹立于云海之上的巍峨神山。

“是这里的‘道’，己经来了。”

他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嘴唇，像一头即将开始狩猎的猛兽，露出了一个冰冷的笑容。

“这漫天的剑气……闻起来，怎么一股子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