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旧友新逢

巳时的忠义侯府浸在木樨花香里，柳如芸跟着丫鬟穿过九曲回廊，指尖无意识着袖口的并蒂莲刺绣——那是前世闺蜜楚怀霜亲手替她绣的，说“咱们阿芸穿红绣莲最好看”。此刻青石板上落满碎金似的花瓣，她望着眼前朱漆剥落的月洞门，忽然想起前世在这里度过的无数个午后。

“姑娘，小姐在听雨轩等您。”丫鬟掀起湘妃竹帘，茶香混着熏香扑面而来。楚怀霜斜倚在美人榻上，指尖拨弄着案头的鹦鹉螺笔架，藕荷色裙裾拖在地上，发间一支累丝嵌玉步摇随动作轻轻晃动。听见脚步声，她抬眼望来，眉梢眼角尽是笑意：“阿芸今日来得迟了，可是被西皇子的骑马课绊住了？”

柳如芸望着她腕间熟悉的翡翠镯子，忽然想起前世她出嫁时，将这镯子塞给自己：“带着，见镯如见我。”此刻镯子在阳光下泛着幽绿的光，衬得她肤色比雪还白。“让霜儿久等了。”她福了福身，指尖触到袖中藏着的梅花银镯——那是今早西皇子偷偷塞给她的，说“追风马见了银饰会安分些”。

楚怀霜忽然起身，拉着她坐在榻上，指尖替她拂开被风吹乱的刘海：“瞧瞧，额角都磕红了，可是学骑马摔的？”她忽然瞥见她衣襟上的木樨花，眸色微暗，随即轻笑一声，“西皇子待你倒是用心，当年他送我一支玉簪，我还当是寻常物件呢。”

柳如芸望着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忽然想起前世她曾说“阿芸，我羡慕你能光明正大地站在他身边”。指尖触到榻上的蜀锦软垫，她忽然轻声道：“霜儿今日唤我来，可是有心事？”

楚怀霜一怔，随即低头替她斟了杯碧螺春：“阿芸果然懂我。”她望着杯中沉浮的茶叶，忽然握住柳如芸的手，指尖冰凉，“父亲近日总在密室与人议事，昨夜我路过时，听见他说...说镇北侯府与西皇子走得太近，于朝堂不利。”

茶盏在案上发出清响，柳如芸望着她眼中的担忧，忽然想起前世忠义侯勾结离国的密信，正是藏在听雨轩的暗格里。木樨花从窗外飘进来，落在楚怀霜发间，像极了她们幼时在侯府花园追蝴蝶的模样。“霜儿别怕，我兄长行事自有分寸。”她反手握住楚怀霜的手，触到她掌心的薄茧——那是前世她为了学琴，日日磨出来的。

楚怀霜忽然笑了，指尖划过柳如芸腕间的银镯：“阿芸可知，西皇子的母妃原是南诏国主之妹？”她忽然凑近，声音里带着几分神秘，“我听父亲说，当年先帝平定南诏后，纳了他的妹妹为淑妃，西皇子自幼跟着母妃在冷宫长大，连块像样的玉佩都没有——你瞧他腰间那枚，还是去年征战北疆时自己捡的。”

柳如芸身子一僵，指尖掐进掌心。前世她从未细究过西皇子的身世，只知道他母妃早逝，却不想竟有这层渊源。此刻阳光穿过窗棂，在楚怀霜脸上落下斑驳的影，她忽然想起前世他总说“阿芸，我只有你”，原是因这世间能依靠的人太少。

“霜儿，身世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心。”她忽然松开手，从袖中掏出个锦盒，里面是支刻着木樨花的檀木簪，“这是我让兄长从北疆带的，你最爱木樨香，戴上试试。”

楚怀霜望着簪子，眼中闪过惊喜，却又很快被愧疚取代。她接过簪子别在发间，忽然指着窗外的假山：“还记得吗？十岁那年，咱们躲在假山里偷喝父亲的桂花酿，结果你醉得抱着石狮子喊‘大哥’，还是我背你回的房。”

柳如芸望着那座斑驳的假山，忽然想起前世楚怀霜替她挡下忠义侯的耳光，脸肿得老高却笑着说“阿芸别怕，我在”。指尖触到案上的茶盏，她忽然轻声道：“霜儿，若有一日...我与你父亲站在对立的位置，你会如何？”

楚怀霜手一抖，茶盏里的水溅在案上，洇开一片深绿。她望着柳如芸认真的眼神，忽然别过脸去，望着窗外纷飞的木樨花：“阿芸总爱说这些吓人的话。”她忽然站起身，拉着柳如芸往花园走，“走，去看我新养的孔雀，蓝羽上还有金斑呢——就像西皇子送给你的银镯，闪闪的，好看得紧。”

两人走过九曲回廊时，迎面撞上忠义侯的管家。他捧着个描金食盒，看见柳如芸时，眼底闪过一丝诧异：“姑娘今日来了？老爷刚从宫里回来，正喊小姐去密室呢。”

楚怀霜身子一僵，随即笑道：“知道了，我送阿芸出府便来。”她攥着柳如芸的手加快脚步，指尖在她掌心轻轻敲了三下——这是她们幼时的暗号，意思是“小心，有危险”。

侯府角门前，柳如芸望着楚怀霜发间的檀木簪，忽然想起前世她被忠义侯囚禁时，托暗卫带给自己的信：“阿芸，别信我父亲的话，他...他想让西皇子死。”此刻风掀起她的披帛，她忽然伸手替楚怀霜理了理鬓发：“霜儿，若以后觉得累了，就来侯府找我，我让大哥给你备最甜的桂花糖。”

楚怀霜望着她眼中的认真，忽然别过脸去，指尖绞紧了帕子：“阿芸总是这般贴心。”她忽然从袖中掏出个锦囊塞给她，里面装着晒干的木樨花，“带着，骑马时放在香囊里，安神。”

走出忠义侯府时，柳如芸望着手中的锦囊，忽然想起前世楚怀霜下葬那日，她攥着这个锦囊，在坟前跪了整整一夜。木樨花的香气混着秋日的风，轻轻落在她衣襟上，像极了闺蜜往日的笑靥。指尖触到锦囊里硬硬的东西，她掏出一看，竟是枚刻着“平安”的银戒——那是楚怀霜及笄时，她们一起去银楼打的，说“要做一辈子的好姐妹”。

街角传来马蹄声，西皇子骑着追风马停在她面前，月白骑装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望着她手中的银戒，挑眉道：“忠义侯府的姑娘送的？”不等她回答，忽然伸手替她将木樨花别得更稳些，指尖划过她耳垂，“方才路过校场，见你兄长在练枪，枪头挂着的...可是我的玉佩？”

柳如芸望着他眼中的促狭，忽然想起兄长今早黑着脸说“西皇子若再送你东西，我便挂在枪头当靶子”。指尖触到银戒上的“平安”二字，她忽然轻笑一声，将戒指戴在无名指上：“殿下可知，木樨花的花语是‘永伴佳人’？”

西皇子一怔，随即低笑出声，伸手牵过她的手放在追风马的鬃毛上：“巧了，追风马的马鞍上，也绣着木樨花——就像你腕间的银镯，和我腰间的玉佩，原就是一对。”他忽然凑近她耳畔，热气扫过她耳垂，“阿芸，明日校场见——这次不许迟到，我带你去看长安的秋阳，比木樨花还暖。”

马蹄声渐远，柳如芸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忽然想起楚怀霜方才说的西皇子身世。指尖着银戒上的纹路，她忽然转身望向忠义侯府的朱漆大门——前世这里是她的噩梦，今生却成了她与闺蜜最后的温柔乡。木樨花落在她肩头，像一场无声的约定，而她知道，有些事终究瞒不住——比如忠义侯的阴谋，比如楚怀霜眼底的挣扎，又比如她与西皇子之间，早己纠缠不清的宿命。

暮色渐浓时，柳如芸回到侯府，正撞见妹妹柳如烟抱着一摞账本从账房出来。她腕间戴着支新的玉镯，见了她忙福了福身：“姐姐今日去忠义侯府了？听说楚小姐明日要进宫面圣，可是真的？”

望着妹妹眼中的好奇，柳如芸忽然想起前世她戴着太子送的镯子，在佛堂跪了整夜。指尖触到袖中的锦囊，她忽然笑道：“如烟若是想去，明日随我一起进宫如何？我听说御花园的菊花都开了，黄白相间的，煞是好看。”

柳如烟一怔，随即低头盯着地上的青石板：“我一个庶女...怕是不便。”她忽然看见姐姐无名指上的银戒，眼中闪过羡慕，“姐姐的戒指好看，可是西皇子送的？”

柳如芸望着妹妹指尖绞着的帕角，忽然想起前世她总说“姐姐什么都有，而我只有自己”。她伸手握住妹妹的手，将银戒摘下来戴在她无名指上：“好看便送给你，明日进宫就戴着——咱们柳家的女儿，哪怕是庶女，也该大大方方站在阳光下。”

柳如烟望着指间的银戒，忽然红了眼眶。她想起嫡姐小时候总把新衣裳让给她，想起兄长教她写字时的耐心，忽然发现原来有些温暖，从来不是靠攀附得来的。“姐姐...我...”她刚开口，便被柳如芸打断。

“嘘——”柳如芸指了指远处的演武场，兄长的银枪正划破暮色，“明日陪我去校场看大哥练枪吧，他新创了套枪法，说要教咱们姐妹防身。”她忽然想起西皇子说的“长安的秋阳”，忽然轻笑一声，“对了，明日让厨房多备些桂花糖，我要带给追风马——还有...给某个爱吃甜的人。”

柳如烟望着姐姐眼底的笑意，忽然懂了那些藏在木樨花里的温柔。夜风裹着花香吹来，她望着嫡姐发间的木樨花，忽然觉得这个秋天，好像比往年都要暖些——哪怕前路未知，哪怕阴谋暗藏，但至少此刻，她攥着姐姐送的银戒，闻着空气中的木樨香，忽然觉得，或许命运并非全然残酷，总有些温暖，会在暗夜里悄悄绽放。

侯府的灯笼次第亮起，将姐妹俩的影子拉得老长。柳如芸望着妹妹腕间的玉镯，忽然想起楚怀霜发间的檀木簪——这一世，她要护好每一个她在乎的人，不让前世的遗憾重演。指尖触到腰间的玉坠，她忽然抬头望着漫天星斗，忽然发现，有些故事的开头或许相同，但只要握住了手中的缰绳，便有改写结局的可能——就像这朵落在她掌心的木樨花，哪怕历经风雨，也终会在某个晴日，绽放出属于自己的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