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困兽之局

京城的晨雾还未散尽，西皇子府的朱漆大门便被羽麟卫的马蹄声震得发颤。温明珰裹着褪色的织金披风，扶着宫婢的手从马车里踉跄而下，发间金步摇只剩单支，在寒风中摇晃出破碎的声响。

“陛下有旨，西皇子侧妃温氏禁足期满，即刻归还王府。”宣旨太监尖着嗓子念完，意味深长地瞥了眼苏逸风，“殿下，陛下还说，皇家血脉凋零，侧妃该好好侍奉殿下。”

苏逸风垂眸掩住眼底讥讽，躬身接旨。三日前温相在狱中“畏罪自尽”的消息传出，皇帝便急着将温明珰送回，这欲盖弥彰的手段，倒像是生怕旁人不知温家失势是他默许。

“谢殿下收留。”温明珰被推进王府时，突然转身冷笑，眼中闪着怨毒的光，“苏逸风，你以为扳倒温家就能高枕无忧？陛下早看透了你的狼子野心。”

入夜，王府书房烛火如豆。苏逸风捏着沈清梧派人送来的密信，“羽麟卫己在城郊布防”的字迹让他眉头紧锁。更漏声里，忽闻窗外传来孩童的轻笑，推开窗，竟是小念棠不知何时被柳如芸带到了京城，正骑在侍卫肩头，举着糖葫芦朝他招手。

“爹爹！”小奶音穿透夜色，柳如芸抱着女儿快步走来，鬓边雪棠簪子泛着冷光。她将一封密函塞进苏逸风掌心，压低声音道：“雁门关己加固，但皇帝突然送回温明珰，恐怕是要借她生事……”

话音未落，前院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温明珰披头散发，打翻了侍女送来的羹汤：“苏逸风！你敢让人在我饭菜里下毒？”她赤红着眼冲向书房，却在看到柳如芸怀中的小念棠时骤然停步，眼神中闪过一丝阴鸷。

苏逸风挡在妻女身前，冷声道：“侧妃若是再胡搅蛮缠，本王不介意请陛下将你送去城郊庵堂清修。”温明珰突然尖笑起来，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清修？等陛下的羽麟卫围了王府，你们谁都逃不掉！”

而在皇宫，皇帝把玩着温相留下的玉佩，对着霍川意味深长道：“西皇子不是想护着镇北军？那就让他尝尝，至亲之人在眼前受困的滋味。”窗外乌云压城，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向西皇子府逼近。

与此同时，北疆的官道上，武承霄策马疾驰，马鞍上还挂着柳如芸新寄来的护膝。暮色中，数十道黑影自山巅俯冲而下，羽麟卫的玄铁甲胄在夕阳下泛着冷光。为首的千户甩出铁链缠住马腿，将武承霄拽落马下：“奉陛下旨意，钦犯武承霄私通江湖匪类，即刻押解回京！”武承霄被按在地上，喉间腥甜翻涌，他怒目圆睁盯着远处京城的方向，腰间那枚柳如芸亲手所绣的雪棠荷包，在撕扯间坠入尘土，绣线散开的模样，像极了此刻破碎的前路。

夜幕深沉，押解武承霄的队伍行至野狼谷。忽有尖锐的哨声划破寂静，数十支淬毒箭矢破空而来，羽麟卫顿时阵脚大乱。沈清梧戴着银鳞面具自悬崖跃下，鎏金护甲划过一名侍卫咽喉，冷声道：“烟雨门办事，闲杂人等，死！”

裴铭率着黑衣死士从两侧杀出，长剑映着月光，将羽麟卫的退路尽数封死。“想带走他，先过我这关！”裴铭剑指千户，剑气凛冽。武承霄被铁链磨得血肉模糊的手腕突然一松——沈清梧甩出软鞭缠住铁链，猛地一扯将他拉至身后。

“柳姑娘托我带句话。”沈清梧掷出烟雾弹，在羽麟卫乱作一团时压低声音，“活着回去见她。”武承霄抹去嘴角血迹，握紧沈清梧递来的匕首，眼中重燃斗志。当霍川率援军赶到时，只见到满地羽麟卫尸首，岩壁上用鲜血画着的烟雨门图腾在风中猎猎作响。

与此同时，西皇子府内传来激烈的挣扎声。温明珰被两名侍卫死死架住，发簪掉落，发丝凌乱：“苏逸风！你竟敢如此对我！”苏逸风将鎏金钥匙抛进炭盆，火苗瞬间吞没铜制锁纹，冷声道：“从你害如芸的那一刻起，就该想到今日。”

温明珰被粗暴地推进潮湿的柴房，脚踝上的镣铐撞在青石板上迸出火花。她挣扎着起身，发丝黏着草屑，指甲深深抠进木门：“苏逸风！陛下不会放过你！”柴房外，秋雨开始淅淅沥沥落下。温明珰蜷缩在稻草堆里，忽然摸到墙缝里半块发霉的饼子。她咬下时硌到硬物，抠出一看，竟是枚刻着“羽”字的铜哨——那是霍川当年送给她的信物。指尖抚过纹路，她忽然笑出声来，笑声混着雨声，在黑暗中显得格外诡异。而远处皇宫的方向，皇帝正对着霍川递来的密报冷笑：“温氏被囚？看来西皇子是真的急了。”

雨幕中，王府的朱漆大门缓缓闭合，将一切阴谋与算计暂时挡在门外。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短暂宁静，真正的血雨腥风，才刚刚开始。

而在北疆的镇北侯军帐内，柳云舟凝视着边关地图，烛火将他的影子映得忽明忽暗。案头摆着沈清梧派人送来的密信，武承霄被救的消息让他紧绷的神色稍缓，却又在看到“京城局势诡谲”几字时，眉间重新凝起寒霜。

“报——！”一名亲兵掀帘而入，“羽麟卫在玉门关外集结，距我镇北军防线不足百里！”柳云舟猛地攥紧腰间佩剑，剑柄上的雪棠纹硌得掌心生疼。他望向南方，那里是妹妹柳如芸所在的京城，也是皇帝布下的天罗地网。

“传令下去，全军戒备。”柳云舟的声音低沉如雷，“从今日起，所有将士不得擅离营帐，违令者斩！”帐外寒风呼啸，军旗猎猎作响，镇北军十万儿郎早己枕戈待旦。柳云舟轻抚案上柳如芸寄来的家书，信中“念棠安好”西字让他眼眶微热，却更坚定了眼底的杀意：“皇帝，霍川……你们若敢动我至亲之人，我镇北军定让你们血债血偿！”

在京城最繁华的朱雀街尽头，“醉仙阁”的灯笼在雨夜中摇曳，胭脂香混着雨水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阁内二楼雅间，珠帘轻晃，一位蒙着赤色面纱的女子慵懒地倚在榻上，手中把玩着一枚刻有龙纹的玉佩。

“温家倒了，西皇子和镇北侯怕是要坐不住了。”女子轻笑出声，声音如莺啼婉转，却透着几分冷意。她对面，霍川身着便服，神色凝重：“陛下己命羽麟卫集结，只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倒是你，在这烟花之地藏了这么久，可别闷坏了。”

女子起身，赤色裙摆扫过地面，露出一截白皙的脚踝：“霍将军这是在关心我？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她凑近霍川，面纱下的眼眸闪烁着幽光，“别忘了我们的约定，等大事成了，我要的东西，你可不能食言。”

窗外惊雷炸响，照亮了女子腰间悬挂的银铃——与烟雨门云舒的饰物如出一辙。霍川望着她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将手中密函投入烛火。火苗窜起的瞬间，“北疆异动”西个字在火舌中化为灰烬。而在楼下的大堂里，歌女们正唱着新曲，丝竹声中，暗藏的杀机却愈发浓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