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对质

瀑布的水流依旧轰鸣着砸入深潭，溅起冰冷的水雾，仿佛在无情地嘲笑着这场精心策划却一败涂地的拙劣闹剧。

齐嬷嬷等人面如土色，如丧考妣。

王氏殚精竭虑、寄予厚望的“湿身逼婚”局，不仅彻底失败，还让王慧莹在瞿家众人面前，尤其是在大房兄妹和那个碍眼的云舒窈面前，丢尽了脸面，落得如此不堪的下场！

她们看着被丫鬟们裹在披风里、浑身湿透、瑟瑟发抖、眼神空洞绝望如同木偶般的王慧莹，又看看周围惊疑不定、神色各异的众人，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手脚冰凉，如坠冰窟。

瞿慕云的目光如同淬了寒冰的利刃，冷冷地扫过齐嬷嬷等一众仆妇，最后落在王慧莹身上，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和刺骨的寒意：“还愣着做什么？！扶表小姐回去更衣！若是冻坏了，你们谁担待得起？今日之事……”

他顿了顿，每个字都像冰珠子砸在地上，“回去再、议！”

这冰冷的“再议”二字，如同最后的判决，彻底击垮了王慧莹。

她再也承受不住这巨大的羞愤和绝望，猛地挣脱开丫鬟的搀扶，捂着脸发出一声凄厉绝望的哀嚎，失声痛哭起来。

精心设计的陷阱，最终困住的却是她自己，落得如此难堪狼狈的境地。

青灰色的石阶蜿蜒而上，在夕阳余晖中泛着冰冷的光泽。

王慧莹被两个丫鬟架着胳膊，几乎是半拖半扶地往上挪。

她浑身湿透了，勉强裹了件外衣遮掩。

每一步都沉重无比，湿透的绣鞋在石阶上留下深色的水印，发出拖沓而刺耳的摩擦声。

她低垂着头，散乱的发丝黏在惨白的脸颊上，嘴唇冻得乌紫，仿佛一具失了魂的木偶，只余下冰冷的躯壳在移动。

偶尔有香客投来诧异的目光，更让她恨不得将头埋进地里。

偏殿内，王氏听完匆匆赶回的婆子低声禀报——王慧莹被一个粗鄙猎户从水里捞起，湿衣贴身，众目睽睽……她手中捻着的佛珠“啪嗒”一声掉在蒲团上，下意识地用丝帕死死捂住了嘴，将那声几乎冲口而出的惊呼硬生生堵了回去，只余下一双因震惊和恐惧而瞪大的眼睛。

旁边的余氏也听到了只言片语，心头猛地一跳，脸上血色瞬间褪尽，迟疑地看向王氏：“姐姐……这……？”

王氏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江倒海的情绪，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来一丝刺痛，才勉强维持住表面的镇定。她朝余氏使了个极快的眼色，低声道：“随我出去说话。”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紧绷。

两人避到殿外一处僻静的廊檐下。

当王氏将事情原委，尤其是那救人的竟是个乡野猎户的细节道出时，余氏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瞬间呆若木鸡。

好半晌，她才猛地倒抽一口冷气，回过神来，脸色由白转青，再由青转红，一股难以言喻的羞愤和怨毒首冲头顶！

“天杀的！那…那腌臜的粗鄙猎户！他算什么东西！竟敢…竟敢碰我儿的身子！”余氏声音尖利地压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切齿的恨意，仿佛要将那未曾谋面的猎户生吞活剥。

王氏面有怒色，眼中翻涌着不甘和算计破灭的怒火。

她们的目光短暂交汇，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东西——对瞿慕云袖手旁观的怨毒，对那坏了大事的猎户的刻骨之恨。

冗长的法会终于结束，梵音渐歇，香客们陆续散去。

王氏和余氏在巨大的失落和愤恨中煎熬了许久。

眼看瞿老夫人己在荣嬷嬷的搀扶下起身，王氏心一横，快步上前，凑到老夫人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声音急速低语了几句。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急切和隐含的胁迫，试图抓住这最后的机会。

瞿老夫人手中那串盘得油亮的紫檀念珠骤然绷紧！数颗珠子被紧紧攥住，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她浑浊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带着一种深潭古井般的森然，斜睨了王氏一眼。

仅仅一瞥，便让王氏颈后的寒毛瞬间根根倒竖，连呼吸都为之一窒！

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所有未出口的话都被冻在了喉咙里。

待瞿老夫人沉着脸从大殿出来，天光愈发暗沉。

“都愣着作甚？”瞿老夫人扫视了一圈众人，浑浊的目光里带着几分威严，“时辰不早了，该启程回府了。”

众人屏息跟在后面，只听见拐杖叩击石阶的“笃笃“声，和山道上零落的脚步声。

一行人小心翼翼地往山下走去，脚步声在寂静的山道上显得格外清晰。

回到瞿府，众人齐聚在长春堂。袅袅的檀香也压不住堂内凝滞的空气，沉甸甸地悬在每个人头顶。

王氏和余氏如坐针毡，眼神飘忽，手指不安地绞着帕子。

今日若不能从这泥潭里捞出点什么，她们实在不甘！尤其王慧莹的事，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刃，再拖下去，流言蜚语足以将她彻底淹没，后果不堪设想。

瞿老夫人端坐于上首紫檀木太师椅中，捻动着佛珠，沉默如同深潭，过了半晌才缓缓抬起眼皮，声音听不出喜怒：“此事，究竟如何起落？从头细说。”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王氏身上。王氏心下一紧，慌忙看向跪在地上的齐嬷嬷。

齐嬷嬷只觉得后背似有寒冰贴着，瞿慕云那身凛冽的寒气几乎让她窒息。

她偷眼觑了下身后侍立的小厮和几个目睹全程的丫鬟，心知此刻扯谎无异于自掘坟墓。

她伏低身子，声音带着颤抖，将瀑布边发生的“意外”——从她如何“提醒”看花，到王慧莹如何“失足”撞人，再到她如何“脚滑”撞上导致落水，以及猎户相救——原原本本，不敢有丝毫隐瞒地说了出来。

当说到是“遵老太太之命（实则是王氏借老太太名）去瀑布散心”时，她下意识地抬眼瞥了下王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