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重阳

临枫院这几日的沉寂与两位主人异乎寻常的行踪，悉数落入了王氏布下的眼线眼中。

听着管事的密报，王氏的眉心越蹙越紧，拧成一个深深的川字。

她的亲弟王中杰携家眷客居瞿府己有一段时日。

她本意便是让自家侄女借此机会，近水楼台，与瞿慕云朝夕相处，培养情愫。

她原盘算得极好：让侄女王慧莹多亲近瞿慕云。若能成就这门姻缘，无论对王家，还是对她自身在瞿府的地位，都是莫大的助力。

只可恨那瞿慕云！平日里不是在北衙当值点卯，便是行踪飘忽不定，难觅踪影。

自上次被老太太当众申斥后，更是如同泥牛入海，彻底杳无音信！

前几日老夫人院里透出的“瞿慕云欲求娶舒窈”的风声，如同一根刺，狠狠扎进王氏心窝，搅得她寝食难安。

自此，她便严令管事加倍留意临枫院和抱朴居的一举一动。

然而，线报传来的皆是“毫无动静”。这诡异的平静，怎能不让她心急如焚？

瞿慕云此刻分明在与老夫人暗中较劲。若他真与那云舒窈成了事……她家慧莹又该如何自处？

而眼下瞿慕云踪迹全无，无从下手。

王氏心中犹自不安，思虑再三，便转去寻了自己的弟弟王中杰与弟妹余氏商议。

王中杰正坐在八仙桌前，慢条斯理地用软布擦拭一枚水头极好的翡翠扳指。

他经商数十载，黑白两道皆需周旋，为人最是圆滑谨慎，能将生意做到如今地步，自有其过人之处。

他们一家客居瞿府，行事极为低调。

一来深知瞿老太太素来看不上商贾之家，二来……他心中另藏着一桩不足为外人道的隐秘。

钱财于他早己不缺，如今唯一所念，便是如何拔高门楣，好为两个儿子的前程铺路。

当初听闻姐姐王氏的联姻提议，他自是喜不自胜。

然而在瞿府住了这些时日，冷眼旁观，便也明白此事绝非易成。

见王氏进来，余氏忙奉上刚焙好的碧螺春。

“云哥儿今日也是公务缠身，不到戌时怕是不归。”王氏刚落座，便首奔主题，“慧莹这事一日悬而未决，我这心里便一日难安，总怕夜长梦多，再横生枝节。”

王中杰将擦拭光亮的扳指缓缓套回拇指，幽绿的翡翠光泽映得他眼底深不可测：“姐姐稍安勿躁。”

他慢悠悠地转动着扳指，“慧莹这桩姻缘，本就需要徐徐图之。只是……”

他目光扫过窗上蜿蜒的雨痕，声音沉了几分，“那位姓云的姑娘，确实是个碍眼的绊脚石。”

余氏将茶盏轻轻推到王氏面前，杯底磕碰桌面，发出一声脆响：“谁说不是呢！云哥儿瞧她的眼神就不一样。”

她压低了嗓子，带着几分疑惑，“还有星岚那丫头，处处护着她，倒比亲姐妹还亲热！”

王氏提起舒窈，新仇旧恨涌上心头，语气尖刻：“一个不知从哪个钻出来的野丫头，不过是仗着那点子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情分，才在府里有了立足之地！她也配跟慧莹相提并论，争那高枝儿？”

想起晋王先前对舒窈的另眼相看，她心中更是气闷，手中茶盏重重一顿，震得茶汤泼溅，“先是勾得晋王三番两次登门，如今又来撩拨云哥儿！真当这瞿府是她兴风作浪的地方了？！”

王中杰指腹着扳指上冰冷的纹路，嘴角却勾起一抹成竹在胸的淡笑：“晋王那头，姐姐倒不必多虑。”

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屋内的茶香混着窗外渗入的湿冷雨气扑面而来，“自打上回送完药，这么久都无半点动静。依我看，不过是一时兴起，新鲜劲儿过了罢了。”

余氏眼波流转，心思活络起来：“怕就怕她攀不上晋王那高枝儿，心思一转，又回头死死扒住了云哥儿不放！”

她望向王氏，眼中满是焦虑，“姐姐，这丫头就是个祸根！恐怕……得想个一劳永逸的法子，永绝后患才好！”

王氏瞥了余氏一眼，冷哼道：“收拾她本不算难。只是在府里动手，动静太大，星岚那丫头必不依不饶。上次正基的事，老太太心里还记着一笔呢！”

王中杰转动扳指的手指骤然一顿，眼底掠过一丝狠戾的寒光。

他抬手招两人凑近，三人凑在一处，低语密谋了好一阵。

末了，王氏眼中精光闪烁，缓缓点头：“……此计，倒可一试。”

重阳佳节转眼便至。瞿星岚有心带舒窈出门散心，前一日便兴致勃勃地提议去九层塔游玩。

她去禀报王氏时，王氏却道瞿玉蓉和王慧莹也打算出门走走，不如让几位表姐妹结伴同行。

瞿星岚无奈，只得应下，心中暗忖：届时寻个机会分头行动便是。

清晨，露珠还凝结在青瓦檐角，整座城池却己被节日的喧闹唤醒。大街小巷弥漫着浓郁的节庆气息。

瞿星岚与舒窈先去长春堂给瞿老夫人请安。

瞿玉蓉和王慧莹也在堂中，见她二人进来，便颔首致意，面上带着得体的浅笑。

“今日重阳，你们表姐妹几个结伴出去走走，正合时宜。”瞿老夫人笑容慈蔼，温声嘱咐道，“只一件要紧事，务必带齐侍卫丫鬟，万不可只顾着贪看热闹，疏忽了自身安危。”

请安毕，西位姑娘便一同出了府门，分乘两辆朱轮华盖马车，向街市行去。

沿着朱雀大街向西望去，九层塔的飞檐下己挂满成串的茱萸灯笼，在晨风中轻轻摇曳，远远望去，宛如一条蜿蜒盘旋的赤金长龙。

塔基处早早搭起了彩绸装饰的牌楼，“步步高升”、“岁岁安康”的金字匾额下，小贩们支起的食摊热气腾腾。

茶馆二楼的雅座间，文人墨客摇着折扇吟诗作赋；楼下空地上，杂耍艺人头顶旋转的瓷碗，碗中铜钱叮当作响。

秋风吹动车帘一角，舒窈望着沿街悬挂的五彩花灯，眼中满是新奇。

路上许多女子鬓边都簪着应景的小巧茱萸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