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豚虞草

记忆如潮水般漫过瞿玉蓉的心头。

幼时，大伯父在沙场上叱咤风云，早早便封了将军，而自己的父亲不过是兵部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参事。

瞿星岚作为大房幺女，自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连与武兴伯爵府钟家议亲这样的美事都差点落在她头上，风头一时无两。

首到那场变故，大房家道中落，她才终于盼来扬眉吐气的日子。

可如今，瞿星岚竟要借着晋王的垂青重新崛起？

瞿玉蓉攥紧妆台上的胭脂盒，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她盯着镜中自己扭曲的面容，耳边仿佛又响起儿时玩伴们艳羡瞿星岚的话语，那些被压在尘埃里的嫉妒与不甘，此刻混着新仇旧恨，化作熊熊烈火灼烧着她的心。

不行，绝不能让她翻身！

长春堂内，瞿老夫人着请柬上暗纹，嘴角泛起笑意：“闺阁间走动原是常事，文君小姐精于书画，星岚她们去讨教讨教也好。”便吩咐人去回了帖子。

荣嬷嬷垂手立在一旁，目光却偷偷瞥向老夫人眼底转瞬即逝的警惕。

这王家的请柬来得实在蹊跷——昨日晋王的马车刚碾过瞿府门前的青石板，今日王文君的邀约便递到了府上。

更蹊跷的是向来无人问津的舒窈竟也在受邀之列。

那舒窈籍籍无名一向没什么人邀请她，只能是沾了星岚的光，莫不是星岚真入了贵人的眼。

瞿老夫人心诧异，面上却不显，只嘱咐荣嬷嬷道：“此去王家做客，闺阁女子走动赏玩也好，虽是寻常交际，切莫失了体面。”又吩咐荣嬷嬷道：“把我柜子里的那对翡翠镯子给星岚和舒窈拿去，年轻姑娘戴了好看，省得放柜子里积灰。”

荣嬷嬷应是，心下却是一惊，那对翡翠镯子可是老夫人压箱底的宝贝，此刻却要赏给两个小辈，其中深意不言而喻。

市井间流言如沸，晟京城最不缺捕风捉影的八卦，皇亲国戚权贵们的八卦，老百姓自是更有兴趣。

不知从何时起，坊间开始流传：晋王对云骑将军的妹妹瞿星岚倾慕多年，此番归来，便亲自护送她归家。此后，更是频频造访瞿府，只为能与佳人见上一面。经人添油加醋，传得煞有介事，竟成了街头巷尾最热门的谈资。

外面的八卦不经意间传了进来，瞿星岚很是窘迫，她无法解释原由。

瞿慕云对此即使知道内情，但他心里仍对晋王那一时的异样耿耿于怀，但知妹妹向来率首，便只当晋王一时意动，且静观其变。

而舒窈对此不置可否。星岚心思纯净，她说没有就是没有。如是晋王对瞿慕云有意，家世是有悬殊，但瞿慕云风头正盛，以后尚未可知。

为了避开这些纷扰，瞿星岚尽量推掉收到的邀约，若非是实在无法推脱的场合，她绝不出门。

即便不得不外出，她必定拉着舒窈陪她去，舒窈不爱交际，但也不忍拒绝她只好陪同。

金风送爽时，世家贵女们最喜借节令雅集消遣“西般闲事”。这天，王氏携瞿府诸位小姐赴文昌伯爵府赏桂品蟹，府中白夫人育有二子一女，素来擅办风雅之宴。

鎏金兽炉中沉香袅袅，丝竹声婉转如溪。酒过三巡，蟹螯肥美，众人醉在这馥郁秋光里。瞿星岚与舒窈轻提罗裙，往偏厅更衣，绿云与樱桃提着宫灯碎步相随。穿堂风裹着桂香袭来，吹散鬓边薄汗，倒比席间冰镇的酸梅汤更叫人神清气爽。

回廊转角处，忽见一抹浅粉身影款步而来。卢国公府的卢若云身着交领襦裙，月华般的丝绸上绣着百朵夭夭桃花，针脚细密得仿佛能看见花瓣上的晨露。她生得柳眉杏眼，唇角自然含着三分笑意，行走时环佩轻响，恰似春风拂过花树。

“这位想必就是瞿姑娘吧？”卢若云盈盈屈膝行礼，发间珍珠步摇跟着轻颤，“爹爹常说起，边城归来的姑娘别有风采。今日一见，果然不一样。”她抬眸望向瞿星岚，眼底盛着真诚的欢喜。

瞿星岚与舒窈连忙还礼，言语间尽是谦逊。卢若云有意结交，显得一见如故，说起自家在后花园新植的梅树。“改日定要请瞿姑娘去我府上，咱们烹茶赏梅，再好好聊聊。”她握住瞿星岚的手，掌心温软，“今日初见便觉投缘，往后可要常来常往。”

待她们回到宴席，白夫人轻抬玉手，示意众人移步，插花开场。众人闻声，纷纷款步移至花案之前，衣袂飘飘，环佩轻响。

钧窑天蓝釉尊在烛火下泛着幽蓝水光，恰似将秋夜晴空收进了瓷瓶。

剑山稳稳沉入清水，木樨花瓣簌簌落入瓶口，暗合“桂子月中落”的诗意。

几瓣金黄的木樨花轻盈飘落，缓缓落入瓶口，恰似点点繁星自天际坠落，暗合了“桂子月中落”的千古诗意，为这方天地增添了几分空灵与诗意。

众人依照着“三寸七分留白”的古训，精心摆弄着花枝。

瞿星岚与舒窈相视一笑，眼中满是愉悦。在这静谧而美好的氛围中，手中的花枝仿佛有了生命，真切地感受到了这门雅艺的独特魅力。

余光瞥见瞿玉蓉目光闪烁，似不经意看着她们，舒窈心头微动。

瞿玉蓉正慢条斯理地修剪菊枝，眼尾却似有若无地朝这边瞥来，舒窈心头微动。

果不其然，那厢遣了丫头春草送来几簇花枝配草，说这几枝最衬她们的瓶花。

嫩绿的豚虞草在其中格外显眼。

舒窈仔细分辨，有些惊讶。当年随老师野外写生时，曾遇到过，当时老师还让他们仔细分辨，小心避开。因这草尖端的水溶性蛋白，容易引发红疹。

“别动。”舒窈如蝶翼般的指尖突然覆上星岚手背，冰凉的力道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她余光扫过不远处佯装插花的瞿玉蓉，压低声音道：“装作无事。”

星岚睫毛轻颤，喉间溢出疑惑：“这花草有问题？”

“小心这尖端花粉。”舒窈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