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暗流交锋

卯时三刻的天光刚漫过临枫院的雕花窗棂，王氏便带着浩浩荡荡的阵仗踏入院中。

齐嬷嬷垂手侍立在侧，身后丫鬟们抬着描金漆盒，里头堆叠着新制的膏药、月白锦帛，最上头还搁着一副嵌珍珠的赤金头面，在晨曦中泛着刺目的光。

“表小姐受惊了。“王氏捏着绢帕，脸上堆起三分笑意七分敷衍，“昨日是我一时心急，还望你莫要见怪。“她话音未落，便示意丫鬟们将礼盒往前送了送。

星岚冷着脸将脸别向一侧，连虚应的客套都不愿施舍。

舒窈却盈盈起身福礼，唇角勾起恰到好处的弧度：“夫人言重了。“

“自入瞿府，蒙诸位长辈照拂，这份恩情舒窈没齿难忘。些许误会本不值一提，只是事关家族名誉......“

说到此处，舒窈顿了顿，袖中露出半截素帕轻掩唇角，美目流转间尽是忧虑：“我一介女流，荣辱不过是私事。但若因莫须有的罪名损了瞿家清誉，岂不是辜负了老太太苦心维系的家风？“

她话音婉转如莺啼，尾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叹息，看似温婉恭顺的表象下，藏着不容辩驳的锋芒。

王氏被梗了下，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却也不好发作。

她脸上的笑意僵了僵，却又迅速绽开笑颜说道：“还是表小姐大度。都是一家子亲戚，往后可别生分了。”

她刻意加重“一家子“三个字，眼波流转间暗藏警告，“小桃那丫头我己经发卖了，回头再送几个伶俐的过来伺候。“

“不劳二婶费心。“星岚突然开口，“哥哥自会安排妥当。“

王氏依旧保持着端庄的笑容，眼底却闪过一丝阴鸷：“云哥儿公务繁忙，哪有空管这些琐事？我与牙行熟络，挑的丫头必定合你们心意。”

她转向舒窈时，声音柔得能滴出蜜来，“你只管安心养伤，缺什么尽管开口。“

说罢也不待星岚分辨，便拂袖而去。

王氏这次倒也利索，日头刚爬至中天，齐嬷嬷便带着两个丫鬟踏入临枫院。

那二人身着藏青短衫，布料洗得泛白却浆得笔挺，腰间粗布汗巾束得紧实。

她们身形矫健，厚底布鞋踏在青石板上沉稳无声。低垂的眉眼间透着憨厚老实的木讷。

星岚与舒窈对视一眼，眸中闪过不易察觉的警惕——王氏这般雷厉风行，送来的人看似周到，实则更像无声的监视。

碍于王氏执掌中馈的身份，她们终究只能颔首接纳，只将贴身伺候的差事仍交给绿云，新来的丫鬟则被安排去打理院中粗活。

舒窈腕间的伤痕褪去得格外迟缓，本就生得肤若凝脂，那道青紫便愈发醒目。

经此一事，她与星岚行事愈发谨慎。

瞿慕云更是特意叮嘱：往后见着瞿正基，不必行半分礼数，径首绕道便是。

另一边，瞿正基虽挨了二十大板，却不过是做做样子。

行刑的小厮得了王氏暗示，竹板高高抬起，却轻轻落下，看似凶狠，实则只蹭破些皮肉。

养伤期间，他躺在雕花床上辗转反侧，满脑子都是舒窈挣扎时倔强的模样，正是心痒难耐。

见母亲前来看望，他扯着王氏的衣袖嘟囔：“儿子就是喜欢她，非她不可！“

王氏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儿子额头：“糊涂！你如今正是议亲的关键时候，若此时收了她，哪家千金贵女能容你婚前养个侍妾？”

她压低声音，眼中闪过算计的冷光，“你若真要她，等你婚事成了，再将她纳进房，既不耽误前程，又能遂了心意。

那云家不过是乡野村夫之流，能进瞿府当姨娘己是她天大的福气。“

瞿正基咬着牙，满心不甘却又不得不服。

这股拗不过便暂且忍耐的性子，倒与父亲瞿长卓如出一辙——遇事时虽满心愤懑，却总能在权衡利弊后，默默将野心藏进恭顺的表象之下。

待斜阳将长春堂的青瓦染成琥珀色，瞿慕云踏着细碎光影穿过朱漆大门，玄色劲装下隐约可见暗绣的獬豸纹样。

他握紧腰间缠着鹿皮的佩剑，指腹过剑柄上凸起的云纹——入职这些时日，每日都在暗流中如履薄冰。

衙内同僚个个武功了得，或出自勋贵世家，或背靠朝中要员，这北衙指挥使之职是很多人争抢的机会，如今被他得了，自是遭人嫉妒。

所幸他背靠卢国公府，功夫又不错，才压住那些挑衅的人，在一众虎视眈眈的目光中站稳脚跟。

然而功夫只能防身，真正棘手的是盘根错节的权力网。案头堆积的卷宗里，半数牵扯着达官显贵的隐秘；同僚递来的密函字里行间，藏着各方势力的试探。

瞿慕云抬手整了整发冠，看着长春堂前摇曳的灯笼，深吸一口气——要在这暗流涌动的衙门里立足，拳脚功夫不过是敲门砖，如何在波谲云诡的权力场中谋得生机，才是真正的修罗场。

长春堂内沉香袅袅，鎏金兽炉吐出的烟缕缠绕着九曲红木屏风。

“祖母，圣上皇恩浩荡，赐下城西那座宅子。“瞿慕云垂手而立，“想跟祖母商量下，我准备带星岚搬过去，一则不负陛下隆恩，二则......“他喉结微动，“堂兄妹议亲之事渐近，府中人口日繁，诸多不便。搬去别院暂住，于礼于情，皆为妥当。“

老太太转动佛珠的动作微微一顿，浑浊的眼珠泛起冷光，说道。““云哥儿，长房为大宗，承继家业是你本分。你年龄不小了，早该定下亲事撑起门户。“

她的声音裹着岁月沉淀的沙哑，却字字清晰，“你父亲去得早，这家里没个长辈撑着怎么行？你若此时搬出去，外头人该说瞿家容不下嫡孙，还是你要学那些弃祖背宗的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