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章 江底囚徒，旧梦成魇

江风裹着冰碴子往领口钻，郭清的避水符衣在掌心烫得几乎要烧穿皮肤。

他望着那道撕裂江面的漆黑裂缝，后颈的血脉在突突跳动——御神者的直觉告诉他，这底下压着的不只是邪祟，更像是某种被刻意封印的“真相“。

“都把符衣穿上。“他松开李三水的手腕，符衣被抛向众人时带起破空声。

陈九娘织的沉木丝在月光下泛着幽蓝，李三水接的时候手指发颤，锈迹斑斑的剑柄在掌心硌出红印：“郭哥，这符衣...能撑到江底？“

“陈九娘说千年沉木镇得住水煞。“郭清扣上自己的符衣，冰凉的丝料贴着皮肤却像火炭，“她今早塞给我时说，'祭典主祭穿这玩意儿见神，你们...见的怕不是神'。“

林十一的神纹突然在腕间炸开刺目金光，他闷哼一声踉跄半步，玄色衣袖下的纹路如活蛇般往心口钻。“嘶——“他咬牙按住胸口，喉间溢出破碎的呜咽，“有声音...说'回来吧，孩子'...“

江婆婆的骨笛已经含在唇间，枯瘦的手指按住阿满后颈：“别碰那声音，是囚魂的蛊惑。“她转向郭清，浑浊的眼睛里映着裂缝深处的幽光，“旧神祭典时我见过这裂缝，当年的祭司说，底下锁着神的'罪孽'。“

四喜父亲突然攥紧儿子的手腕，金蝶在孩子心口扑棱两下，终究没飞起来。“郭祝师，四喜这金蝶...是不是要没了？“

郭清的目光扫过四喜泛青的小脸，袖中神火突然窜起三寸高，将符衣烤得滋滋作响。“它在示警。“他深吸一口气，江水的腥气直往肺里钻，“下去。“

第一脚踏进江面的瞬间，郭清以为自己被刀割开了皮肤。

水流像无数冰锥扎进符衣缝隙，他听见李三水在身后倒抽冷气，林十一的神纹光芒被水压揉成碎星，江婆婆的骨笛在水下发出嗡鸣，阿满的手死死攥住他衣角，掌心凉得像块冰。

越往下，水压越重。

郭清的耳膜开始刺痛，眼前的江水从浑浊的墨色渐变成幽蓝，直到——

“停。“江婆婆的声音在水下闷闷的，她枯瘦的手指指向斜下方。

一座坍塌的石殿从黑暗中浮现，断柱上的浮雕还能看出半张神面：高鼻深目，眉骨处刻着与林十一神纹相似的图腾。

殿顶的穹窿裂成蛛网，无数金链从裂缝中垂落，链环上的驱邪咒文被水蚀得模糊，却仍泛着暗金的光。

“这是旧神的寝宫。“江婆婆的骨笛抵在唇边，吹出的调子像指甲刮过石板，“我十岁那年，跟着老祭司来祭神，看见他们把锁链往神身上缠。

老祭司说，神堕落了，要把罪孽锁在江底。“她的喉结动了动，“可后来我才知道...不是神堕落，是神被'囚徒'寄生了。

它们本是一体。“

“所以新神...“郭清的神火在袖中跳动，照出他紧绷的下颌线，“是剥离了囚徒的那部分？“

江婆婆没答话。

阿满突然发出一声细弱的抽气，他的瞳孔在水下扩散成漆黑的点，整个人像被线牵着的木偶，缓缓飘离众人。

“阿满！“李三水扑过去要抓他，却被一道黑雾缠住手腕。

那黑雾里裹着腐烂的鱼鳍、破碎的骨珠，还有半张溃烂的人脸——是旧神祭司的残魂。

郭清的神火“轰“地窜出袖口，将黑雾灼出个窟窿。

可更多黑雾从石殿废墟里涌出来，裹着腥臭的怨气，直往众人面门扑。

“这次我不会再错了！“李三水的锈剑不知何时出现在手中，他挥剑斩开缠向阿满的黑雾，却被一道骨刃刺穿左肩。

鲜血在水中绽开红莲，他痛得闷哼，可眼底的光却更亮了——那是郭清从未见过的，属于某种古老血脉的炽烈。

阿满的身体突然剧烈颤抖，他的魂魄像被无形的手扯出躯壳，眼前的黑暗中浮现出一个被锁链缠绕的巨人。

巨人的面容被黑雾笼罩，声音却清晰如钟：“我是真正的神...他们背叛我，把我切成两半。“

“他们骗了我们！

新神才是篡位者！“阿满的尖叫在水下炸开，震得众人耳膜生疼。

他的魂魄“啪“地弹回身体，猛地睁开眼，眼白里全是血丝。

郭清的神火在此时突然安静下来，他望着被李三水斩碎的黑雾——那些残魂的面容，竟与石殿浮雕上的旧神祭司有七分相似。

再看那道从裂缝中伸出的青灰手臂，锁链上的咒文，分明是新神教典里记载的“净化术“。

“原来如此。“他轻声说，神火在指尖凝成赤金小球，“它不是邪祟...是旧神被剥离的怨念与执念。

新神用咒文把它锁在这里，却忘了神的力量，本就不该分割。“

赤金小球撞上青灰手臂的瞬间，江底炸起刺目的白光。

可那光只持续了片刻，手臂上的鳞片反而泛起更幽绿的光，锁链上的咒文开始剥落，露出底下暗红的、属于旧神的原始纹路。

“郭哥！“李三水的声音带着血沫，他捂着左肩，伤口处的血正被某种力量吸收，“那石碑...要塌了！“

郭清转头，就见石殿中央那座刻满新神诰文的石碑正在龟裂。“轰“的一声，碑身砸进废墟，扬起的尘雾中，一块刻满古篆的石板缓缓升起——那是旧神的真名。

江底突然剧烈震动，无数金链在水中疯狂扭动，发出刺耳的尖啸。

郭清听见那道熟悉的、混着水泡破裂声的笑声，这次更近，更清晰：“你们终于来了...该还债了。“

旧神真名石板上的古篆被水流冲刷着，渐渐浮出细碎的金光。

那光很弱，却像星星之火，顺着江水往四面八方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