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月下沉笔

子时将至，宫中寂静如水，唯有御书房西侧的藏卷阁仍有微光透出。

林婉儿披着玄色女史披风，腰悬玉牌，步入那重门密藏之地。

藏卷阁是历代宫史汇总之地，藏有大量未曾公开的案卷密档，按理三品女史不得擅入，但她手中握着太后所赐的“凤令”，只此一枚。

烛火微摇，她站在阁前的“乙卷·己亥年档”前，手指在泛黄卷宗上缓缓掠过，忽然停住——

“林启元通敌案·奏事未送卷。”

她屏息打开，却只见短短三页，第三页却被人撕走，仅存缺角。

——这是那道“失踪密奏”的正本登记。

她正欲深查，忽闻外廊轻响。

一抹清冷月光透入阁中，随之一道挺拔身影缓步而入。

萧祈。

他竟衣不加袍，只着常服便至，月下银光洒落，映得他眼神如夜，深不可测。

林婉儿神色一敛，立刻起身行礼：“臣婢不知皇上驾到，失礼了。”

“无妨。”萧祈目光落在她手中卷宗上，淡淡道，“你在查林启元之案？”

林婉儿垂首不语，既未否认，也不强辩。

他步步逼近，首至站在她案几前，挑眉看她：

“你不怕，再被扣上通敌余孽的罪名？”

林婉儿抬眸看他，眼神如霜中青松，不惧风寒：

“若这冤名能洗，婢子死也甘愿。”

萧祈凝视她良久，忽然轻笑：“你父亲那般刚烈，却生了你这般倔强的女儿。”

他手指敲着卷案桌沿，似在沉思。

片刻，他忽地开口：

“你可知，那年你父亲投降边关叛军之说，并未有确凿证据？”

林婉儿心头猛震，却死死压住情绪：“皇上也不信？”

萧祈看着她，神情复杂：“朕信，也不信。信他忠义，却不信他会甘于牺牲全营数千性命，只为藏一封奏章。”

林婉儿微微动容。

这是她第一次听他正面提及林家之事，也是她第一次意识到——

这个帝王，也许并非完全冷情无意。

“皇上可愿与婢子一同查清真相？”

她声音极轻，却带着压不下的恳求与倔强。

片刻沉默，萧祈忽而一笑，语气却凉：

“若真相揭开，是你林家真叛呢？”

林婉儿语顿，缓缓抬头：“那婢子亲手焚尽案卷，从此噤声，生为罪臣之后，死亦不怨。”

殿中静默良久。

最终，萧祈负手而立，转身走入月光中，只留下一句：

“那你便查吧。三月为期，朕看你能挖出什么。”

门缓缓合拢，林婉儿独立于卷阁，微微喘息。

而在她手中那张残卷之下，忽然落下一枚薄薄的竹签，隐隐刻着一行小字——

“未送之奏，藏于太学旧阁。酉时后无人守。”

她眼中闪过冷光。

她知道，这个皇帝，也许早就知情——只是，想看她敢不敢揭，能不能查。

这一夜，月色如钩，风动书页，藏着前朝旧事的风暴正在悄然卷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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