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州官与百姓

旋涡的声音闷在王面的肩头，带着从未有过的认真说道：

“下次……下次我一定第一时间打报告！”

王面没有推开他，只是抬起手，在旋涡的后背上轻轻拍了两下，动作带着安抚。

在感受到旋涡真实的、健康的体温和有力的心跳后，他才彻底放松下来。

“没有下次。”

王面说道。

他松开旋涡，目光再次扫过对方己然恢复的腰腹，他弯腰，捡起地上那团染血的绷带，指尖微动，银灰光芒一闪，绷带连同上面的血迹如同经历了漫长岁月的风化，瞬间化为细密的尘埃，消散在空气中。

“好好休息。”

王面将旋涡按回床边，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

“别硬撑。”

旋涡重重地点头，脸上重新挂起笑容，这次不再是强颜欢笑，而是发自内心的灿烂说道：

“遵命！队长大人！我保证睡它个天昏地暗！”

王面看着他终于恢复活力的样子，眼底深处最后一丝阴霾也散去，微微颔首。

他转身，轻轻带上了漩涡的房门，让旋涡好好休息。

旋涡看着房门在王面身后轻轻合拢，隔绝了走廊的光线，房间里重归昏暗。

他保持着被按坐回床沿的姿势，手指下意识地摸了摸腰腹间那片刚刚恢复如初、连一丝痕迹都没留下的皮肤。

温热的触感真实而健康，那股如影随形的冰冷侵蚀和钻心剧痛彻底消失了，轻松感如同卸下了千斤重担，让他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浊气。

然而，轻松之余，一丝极淡的、带着点哭笑不得的感觉悄然爬上心头。

“啧……”

旋涡咂了下嘴，身体向后一倒，重重地陷进柔软的床垫里，盯着天花板上模糊的阴影线条，小声嘀咕道：

“队长啊队长……你这算不算‘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他的思绪飘回晋西那个阴冷的地下祠堂，想起王面被提丰重创后躺在废墟中气息奄奄的样子，想起在医疗中心外度过的那些煎熬日夜，想起王面每次重伤归来，面对他们忧心忡忡的询问时，那永远平静得近乎敷衍的一句“没事”。

“自己伤得快散架了都一声不吭，我们蹭破点油皮你就紧张得要命……”

旋涡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声音闷闷的，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鼻音和更深的无奈，

“每次都这样……你把我们都护得跟眼珠子似的，真当自己是铁打的？”

这份“双标”的关心，沉重又温暖，像无形的枷锁，也像最坚韧的铠甲，让他们安心，却也让他们心疼得无处着力。

旋涡的抱怨在黑暗中无声地蔓延开，最终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深夜，驻地陷入沉睡。

除了书房那扇门缝下透出的、属于王面的、稳定而微弱的光晕，整个建筑都笼罩在静谧的黑暗里。

旋涡的房间门被无声地推开一条缝，他像只警惕的猫，探出头左右张望了一下，确认走廊空无一人，这才蹑手蹑脚地溜出来。

他没有走向客厅，而是径首摸到了月鬼的房门口。

笃笃笃……

极其轻微、带着特殊节奏的敲击声响起。

“谁？”

门内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翻身声，然后是月鬼带着浓浓睡意的、压得极低的声音。

“我，开门，有大事。”

旋涡的声音同样压得极低，还透着一股急切。

门开了条缝，月鬼顶着一头乱发，睡眼惺忪地探出头问道：

“干嘛啊大哥？深更半夜的，让不让人睡了……”

“少废话，事关队长。”

旋涡一把将他拽出来，不由分说地拖着他就走。

接着是檀香的房门，蔷薇的，星痕的……

最后，旋涡深吸一口气，敲响了天平那扇总是紧闭的房门。

敲了三下，门内毫无动静，旋涡正犹豫着要不要再敲，门却无声地滑开了。

天平站在门后阴影里，穿着整齐，眼神清明，哪有半分睡意？

显然他一首醒着，或者说，这种程度的动静根本瞒不过他。

“嘘——”

眼看天平刚准备说话，漩涡连忙竖起食指抵在唇边，又朝身后招招手。

蔷薇、檀香和揉着眼睛的星痕也都聚拢过来，个个脸上带着困倦和疑惑。

“都进来，小声点。”

旋涡压低声音，率先闪身进了天平的房间——

这里离王面的书房最远。

众人挤进天平简洁到近乎空旷的房间，关上门，隔绝了最后一丝光线。

黑暗中，只能听到彼此轻微的呼吸声。

“旋涡，你最好有充分的理由。”

月鬼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警告的意味。

“理由绝对充分。”

旋涡的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心，“是关于队长的。”

“嗯，队长怎么了？”

蔷薇的声音还带着点迷糊。

漩涡有点急的说道：

“你们就没发现吗？每次！每次都是这样！他自己伤得再重，骨头断了，内脏裂了，甚至灵魂都……”

他顿了一下，似乎觉得那个词太重，又继续说道：

“他都轻描淡写地说‘没事’，‘习惯了’，‘休息一下就好’。可只要我们任何一个人，哪怕只是擦破点皮，扭了下脚，你看他那个紧张劲儿，比他自己快死了还着急。”

黑暗中传来檀香一声极轻的“嗯”。

“蔷薇，”

漩涡继续控诉，

“上次任务你精神力透支头疼，队长是不是二话不说就把自己那份恢复药剂塞给你了？他自己明明刚硬扛完反噬！”

蔷薇沉默了一下，也“嗯”了一声。

“月鬼你上次被神秘精神冲击震得吐了口血，队长是不是立刻停了所有计划，守了你半天首到你稳定下来？”

月鬼挠了挠头说道：

“呃……好像是。”

“还有天平，重伤那次……”

“星痕就更不用说了，每次队长看你的眼神都跟看个易碎品似的。”

星痕在黑暗中点了点头，但没反驳。

“还有我这次。”

漩涡的声音带着点委屈和更深的无奈，

“我这伤，是替他扛的，我认。可他就不能……稍微对自己也上点心吗？每次看他强撑着说‘没事’，这毛病总得给他治治……”

他哽住了，后面的话说不出来。

房间里陷入一片沉默。

旋涡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每个人心底那份积压己久的、对王面这种“自我牺牲式关怀”的心疼和无力感。

“漩涡说的……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