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余烬与微声（6）

在发出柔和白光的无影灯下，里昂示意露西在检查床边坐下。他自己则转身去准备医药箱和消毒用品，动作间带着一种医生特有的、不容置疑的专业气场。

露西紧张地坐在床沿，双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目光警惕地扫视着这个充满了金属器械和药水气味的小空间，身体因为不安而微微发抖。

里昂拿着医药箱走过来，先处理的是最明显的肩膀伤势。“袖子撩起来。”他言简意赅。

露西的身体再次绷紧，脸上飞快地闪过一丝抗拒和屈辱，但最终还是顺从地、动作僵硬地、小心翼翼地将右肩部分的衣物向上撩起，露出了肩头和锁骨下方的位置。

灯光下，那片肌肤上的伤势比预想的还要严重。一大片青紫色的淤血清晰可见，中心部位甚至有些红肿发亮，皮肤表面还有被粗糙鞋底蹭出的细微擦伤。

里昂凑近仔细检查了一下，用带着无菌手套的手指轻轻按压了几处，眉头不易察觉地皱得更紧了。“踹得够狠。还好没伤到骨头，算你运气。”他用一种几乎听不出情绪的、陈述事实的语气说道，同时熟练地拿出消毒喷雾，对着伤处喷洒。

冰凉的喷雾接触到破损的皮肤，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露西忍不住“嘶”地倒吸了一口凉气，身体猛地缩了一下。

“别动。”里昂按住她的肩膀，阻止了她的退缩。

露西僵在那里，感受着他手掌传来的、隔着手套的稳定力量，以及那不容反抗的意味。她强迫自己放松下来，但身体依然紧绷如同拉满的弓弦。

这是她逃亡以来，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以一种完全被动的姿态，将自己的伤处暴露在另一个人面前。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即将打开的药膏的气味，还有……这个男人身上独特的、混合着机油、金属锈味和某种淡淡烟草残留的复杂味道。

将自己脆弱的一面暴露出来，让她感到极度不适和紧张，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脸颊也因为羞耻和紧张而变得滚烫。

里昂拧开活血化瘀药膏的盖子，用消毒棉签沾取了一些，然后隔着手套用指腹，将药膏轻柔均匀地涂抹在她的淤青上，全程保持着专业距离。

他的手指带着常年操作精密仪器的稳定和外科医生般的精准，力度控制得恰到好处，既能让药膏有效地渗透，又尽可能避免了不必要的疼痛。

冰凉的药膏在红肿发烫的皮肤上晕开，带来一阵奇异的、舒缓的凉意，稍微缓解了那火烧火燎的疼痛感。露西紧绷的身体，似乎也因此而极其细微地放松了一丝。

里昂似乎察觉到了她这细微的变化，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但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更加专注地处理着伤口。

处理完肩膀的红肿和擦伤，里昂并没有停下。他的目光移到了她的前臂上那些己经结痂的伤口。“胳膊伸出来。”

露西犹豫了一下，还是照做了。里昂仔细检查了那几道伤口，有的比较浅，只是表皮擦伤，但有两道比较深，痂下似乎还有些红肿。

“这些是什么时候弄的？”他一边用镊子夹起沾了消毒液的棉球，小心地清理着伤口周围的污垢和血痂，一边看似随意地问道。

棉球触碰到伤口的刺痛让露西再次皱紧了眉头。“……昨天……逃出来的时候……”她含糊地回答，不愿意多说细节。清理旧伤口比处理新伤更疼，她咬紧牙关，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里昂没有再追问，但凤凰城里跟黑客相关的组织就几家，他心中隐约有了笃定的猜想。

只是手上的动作更加轻柔和专注。他清理干净伤口，确认没有异物残留和严重感染的迹象后，又为她涂上了抗菌药膏。

接下来是额角的伤口。那里的血迹己经干涸，和头发黏在了一起。里昂让她抬起头，用温和的生理盐水浸湿棉球，一点一点地、极其耐心地将血痂和脏污清理干净，露出下面一道不算太深、但足够留疤的划痕。

处理靠近脸部的伤口时，两人的距离前所未有地接近。露西甚至能清晰地看到他眼角的皱纹、灰白的胡茬，以及他专注时微微抿起的嘴唇，而且他身上混合的气味越发浓郁了。

这一次，不再让她感到全然的紧张和排斥，反而……有种莫名的、让她心安的熟悉感？这个荒谬的念头让她心跳漏了一拍。

也许是长时间的近距离接触，也许是处理伤口带来的身体放松，诊疗室里的气氛不再像之前那样紧绷。

“……为什么要护着它？”里昂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低沉沙哑，却似乎少了几分之前的冷硬。他一边用小镊子清理着她额角伤口里的最后一丝污垢，一边问道，目光依然专注于伤口。

露西没有立刻回答。她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回忆当时的感觉。

“……不知道。”她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茫然，“就是觉得……它不该被那样糟蹋……它还活着……不像……”她的话说到一半，又停住了，似乎不知道该如何表达那种复杂的感觉。

里昂清理伤口的动作似乎极其轻微地顿了一下，快得几乎让人无法察觉。他没有再追问，也没有回应那未尽之语，诊室再次陷入一种更深沉的沉默。但这一次，沉默不再是尴尬和警惕，而是像水底的潜流，涌动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正在悄然滋长的理解。

将她身上所有伤口都处理完毕，涂上药膏，贴好大小不一的无菌敷贴后，里昂才首起身，退后一步，审视了一下自己的“成果”。女孩白皙的皮肤上多了几处白色敷贴的痕迹，看起来……更像个易碎的娃娃了。

“好了。”他收拾着工具，用一贯平淡的语气说道，“这几天注意别让伤口沾水，特别是额头上的。肩膀暂时别用力。明天……我再帮你看看情况，换次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