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天衣无缝朱砂局（八）

夜里，人都走尽了，宫里只剩下惢心和如懿两个人。

惢心将外面收拾妥当，回来后看到如懿坐在月光里，微微抬头，看着窗外，旁边的茶己经凉了。

静谧的月光下，如懿的样子着实可怜，惢心虽然讨厌她的自私冷漠愚蠢呆板，也知道自己只是个宫女，没资格同情高高在上的主子。

但如懿的委屈她是最明白的一个人，这段时间，如懿尽心尽力，很多事亲力亲为，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辛苦背后，是这样的结果。

想到这里，她眼眶一热，蹲在如懿跟前：“主子，您别难过，这件事并没有查出结果，只是咱们在漩涡中心，皇上将咱们暂时看管起来，也是情理之中，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斜，等皇上查明真相，一定会补偿您的。”

如懿像石像一般，一动不动，也不说话。

惢心见她毫无斗志，便咬了咬牙，下了一剂猛药：“主子，您听奴婢说，皇上将您禁足，是为了您好。”

“您想，怡嫔的事不是咱们做的，显然是有人栽赃陷害的，一计不成，恐有二计，现在将您禁足，是对您的保护啊，皇上他心里是有主子的，再者，所有证据都指向您，皇上怎么好明目张胆偏爱您，这不是给您树敌吗？主子心里有皇上也要为皇上着想。”

一番鬼话，惢心自己几乎都要信了。

那如懿更是相信了，她的眼睛慢慢聚集了光彩，随后微微一笑：“你说得这些，本宫都明白，只是，怡嫔突然去世，本宫难免伤心。”

惢心给她换了热茶，如懿端起来，喝了一口，脸色也从苍白变得红润。

惢心这才放心下来，要是她自己没有了斗志，才是真的完了，惢心也不想一辈子困在这里。

延禧宫就这样被封禁了，太监三宝在外面侍奉，负责如懿和惢心的一日三餐等事宜。

自那天后，宫里弥漫着悲伤气氛，怡嫔就这样去世了。

即便后宫的嫔妃不一定都相信是如懿下的毒手，但后宫的嫔妃通过这件事意识到，在后宫你不斗，终究有人斗，在王府里的生存己经不适合后宫斗争了。

怡嫔不斗，也不得罪人，这样的人还要被害，那岂不是人人自危？

就算你不打算害人，也没办法保证人不来害你，心计这种事，一旦开始使用，就很难保证自己不伤到旁人。

更重要的是，这么多年，每天相见的人，容颜依旧，笑面如花，后面却背着人命，想起来都觉得心惊。

况且，这么多年的姐妹情分，总不是假的。

乾隆要求内务府和慎刑司三日之内查出凶手，这好比东海龙王让虾兵蟹将去攻打花果山生擒孙悟空。

三日后，内务府终于交上去一个人。是当时伺候怡嫔的小宫女。

乾隆下了早朝，专程来到皇后宫里，诸位嫔妃都在，内务府的赵一泰己经等候多时。

“说说吧。”

赵一泰跪下说道：“回皇上，经过三天的探查，所有证据还是指向娴妃，据怡嫔的小宫女说，当时她看到蛇出来的时候，娴妃就在跟前，而且蛇出来之前，只有娴妃不在现场，而且当时其他娘娘都被蛇吓到，只有娴妃娘娘镇定自若，一点都不怕这蛇。”

“至于朱砂一事，也将怡嫔生前所有入口的东西都仔细探查了一遍，只在怡嫔当天的补药碗中，查到一丝残渣，想来是有人故意放到怡嫔碗中。”

“怡嫔的大宫女环心也说了，当天是她亲自去御药房拿的补药，除了她就只有娴妃娘娘经手，也是娴妃娘娘亲手给怡嫔喂得药。”

“由上种种，娴妃娘娘也是脱不了干系。”

证据虽然依旧模棱两可，但有嫌疑人并没有增加，还是娴妃。

乾隆自然也知道，后宫无论内务府也好慎刑司也罢，都不是专门掌管刑案的，他们只能掌管刑罚。而后宫之事，向来不会过于大动干戈。

富察皇后听后，也得出了同样的结论：“皇上，依旧没有实据。”

乾隆将这件事抛回给皇后：“所以皇后的意思是继续查下去吗？”

富察皇后也知道，这件事己经不能再动干戈，于是试探着说：“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乾隆有些失望地看了她一眼：“若是如此，怎能服众？以后后宫之人便以为，只要做得隐秘些不被查出来，便能蒙混过关。”

富察皇后不再说话。

乾隆看向高贵妃：“贵妃，你说说看，娴妃是否有动机。”

高贵妃摇头：“臣妾不知，臣妾和娴妃素无往来。所以也不了解她的脾气秉性。”

高贵妃现在不想和如懿扯上任何关系，富察皇后都吃瓜落了，她自然懒得往自己身上揽事。

乾隆对她的说辞并不满意，乾隆现在是想找一个理由，迅速处理了这件事，需要一个人给他一个理由，一个动机。

娴妃是否冤枉重要吗？

重要的是娴妃没有生育，于江山社稷无功，家里没有贤臣能将，不能为国家效力。

身在妃位，又不能看护低位嫔妃，无才无德，无功无能。

如果能平息后宫争斗的同时起到一个杀鸡儆猴的作用，也算她功德一件。

可是贵妃不知出于什么缘故，平常和娴妃针锋相对，现在能落井下石又在客气什么。

众人都低下头，或是不能领悟他的意思，只是不想掺和此事，又或许有能领悟乾隆意思的，只是不愿做出头鸟。

“原因，能有什么原因？”静默的殿中，突然响起一个尖锐的声音。

众人寻着声音看去，是玫嫔。

“皇上，后宫谁人不知，娴妃对您一往情深，怡嫔在延禧宫住着，您经常探望，她日日看着，心生嫉妒，一念之差，便……”

玫嫔是南府出身，见识短浅，由她说出这个理由，反而十分合适。

乾隆面色稍霁：“应该就是这么回事，传令下去，将延禧宫彻底封闭，幽禁娴妃，一应吃食，全按照普通宫人的份例，再调两个侍卫看守，没有朕的命令，不准任何人探望。”

将一宫封禁，这意思就是让延禧宫首接变成娴妃的冷宫。这个惩罚对于伤一条人命来说并不算重，但这件事证据不足，对于如懿而言这个惩罚又过于严重。

富察皇后显然也感觉到了这点，开口劝诫：“皇上，这个惩罚会不会过于重了。”

乾隆没有接她的话：“以后内宫若再出现这种事，娴妃的下场就是你们的下场。”

“以后再有类似事发，切莫同朕说什么冤枉，正所谓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如果你们身正没有起邪心，只是做好自己的事，朕不信别人冤枉得了你们！”

这话很没道理，但没人敢提出异议，生怕多说一句，便要去陪娴妃。

“皇上……”一向不爱管闲事的婉贵人突然开口，“娴妃身边的宫女也要一起封禁吗？”

“一并封入。”

婉贵人不敢再说话。

一下折了两个妃子，后宫嫔妃更加凋零。

如懿情绪刚刚好了一些，正在院子里折花，突然听到大门有响动，如懿心中一动：“惢心，好像是门响了，是不是皇上要放咱们出去？”

惢心也有些高兴，两个人相互搀扶着往外走。

突然从外面闯进两个侍卫，那侍卫将刀一横：“请您后退。”

如懿和惢心愣在原地，惢心连忙搭话：“不知侍卫大人怎么称呼，来此处有什么公干？”

那侍卫垂下眼睛看着惢心：“我叫凌云彻，他叫赵九霄，是来看管冷宫的侍卫。”

“冷宫？”如懿呆愣愣地向前走了几步，“这是延禧宫，冷宫不是在景阳宫旁边吗？”

这时李玉从外面走进来，脸色特别难看：“娴妃……娘娘，从今日起，延禧宫废为冷宫，您……幽禁在此。”

如懿瞪大了眼睛，只觉得眼前一黑，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