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结婚

南枝年后并没有再出去打工了，父母催促着她和玉龙订婚，然后很快就要结婚了。准备婚事的时候，南枝妈妈笑得合不拢嘴，逢人就夸自已的女婿好，南枝爸爸更是小曲儿哼着乐呵呵的。他们给女儿准备了好几床棉絮被，还有结婚陪嫁用的大红色盆、水桶、痰盂……南枝不悦地说：“准备这些干什么呀！大红色的丑死了。”妈妈笑嘻嘻地说：“你看你这丫头尽讲孬话！哪个结婚不要准备这些喜被喜盆啊，没有就不行。”继续叠着那些被褥。妈妈高兴的主要原因还是邹家出的彩礼很高，这些钱正好可以留着给南生以后讲媳妇用，他们现在心里也不慌了。邹家虽平时小钱舍不得花，但是花大钱还是挺阔气的，给足了谢家面子。

南枝结婚那天，早饭在女方家摆席，中午女方家随接亲的人去男方家吃中饭，晚饭主要亲戚留在男方家吃晚饭。凌晨三四点，南枝家就灯火通明，门口的晒谷场也撑起了棚子，竹竿举着一个拖着长长电线的灯泡，亲戚们还有村里人都来帮忙做早饭以及布置家里。男人在晒谷场摆桌子椅子，都是从别人家扛过来的，每次有人家要做席，村里人都会把自家的大桌板凳碗碟等拿出来凑在一起用，于是经常散席的时候，家里原本成套的碗里都会混进去几个不一样花色的碗碟。

女人都挤在厨房围着一个大簸箕做米粑粑，用手把蒸好的米面糊团成一个球形，然后两个手掌心一合，压成扁圆形。一个个手掌心大小的米粑粑挤挤挨挨地放在一起，女人们一边干活，一边闲聊，欢声笑语随着厨房里的热气升腾漂浮在房顶，暖融融的很热闹。捏好的米粑粑就可以下油锅炸了，原本白白的炸完后黄灿灿的，散发出的香味，小孩们急不可耐地要吃，大人便用一根筷子像串糖葫芦一样串好几个米粑粑递给小孩子，孩子们抢着要吃，下嘴一咬又烫得龇牙咧嘴，逗得大人们哈哈大笑。

结婚前新娘要用艾水洗澡，然后在澡盆里放硬币，洗完澡就让可以让小孩子摸澡盆里的硬币。南枝妈妈早早就准备好了艾水，端到房间让南枝洗澡，其实也是走个形式，不会真的洗，就用艾水稍微把身体打湿一点，再擦干。洗好以后，挤在房门外的小孩子们一窝蜂跑进来，尖叫着冲向澡盆，在水里摸着硬币，摸到的小孩子高兴地又蹦又跳。南枝妈妈在水里放了不少硬币，起码有几十块钱，基本上每个小孩子都摸到了，准备倒水了，还有的小孩子不死心还要去摸硬币。小孩子们是最喜欢喝喜酒的，不仅有好吃的好喝的，还会意外收获一些零花钱。

早上开席了，大概有十几个小碟子，主要是一些咸货：腌鸭、鸭肫、猪肝、香肠、咸鱼、咸肉……这些是给人下酒吃；也会配一些咸菜：腌萝卜、榨菜、雪里蕻……给人吃粥；还会炒一个味道淡一点的大蒜白干子，最后端一盆炸米粑粑上桌，还会发涂成红色的喜蛋。

吃过早饭基本上男方家的人就快来了，女方家早早就把大门房门紧闭，男方准备了很多小红包站在门外讨好着看门的姨姨婆婆们，然后在门打开一条缝时一股脑挤进来，女方家的人也像守株待兔一样，将准备好的红色涂料，往接亲的人脸上涂，他们躲闪不及，脸上都被抹得红彤彤的，却都龇着嘴大笑。

玉龙就这样顺利地把南枝接到了，南枝妈妈拉着女儿的手，抹了抹眼泪，好像很舍不得女儿出嫁似的，南枝倔强地扭过头不去看妈妈，眼睛盯着妈妈为了自已出嫁特地准备的被子，一层一层又一层沉重地压在床上。姐姐出嫁是要弟弟背上车的，双脚不能沾地，吉时一到，站在一旁随时待命的南生就立马蹲在姐姐面前将姐姐背起来。姐姐好轻啊，南生没想到姐姐现在比自已想象中要轻很多，他大跨步就把姐姐背到了婚车上，放完鞭炮然后一行人又去往玉龙家吃正席。

到了男方家，先是鞭炮迎接，然后有人站在房顶往下撒糖果，还有本地的一种糯米做的圆圆的白色的“欢头”，撒得到处都是，大人小孩都在下面抢，随着撒糖人胳膊扬起的方向一会往左边挪，一会又都往右边跑，小孩子跑不过大人，摔倒在地上也顾不得哭，一骨碌爬起来继续抢。人群里一阵阵“哦！”“啊呦！”的声音点缀在“哈哈哈”的笑声上，就像一块绣着花的红布展开着，兜着快乐。

开席了，正席的菜也有讲究，鸡鱼肉圆虾是必须的，然后就是各种炒菜，通常是村里比较擅长烧菜的人掌勺，帮忙的人围在院子里择菜洗菜，嗓门大的人负责传菜上菜。村里常年办席，很多人员都很固定，偶有变动。屋子里推杯换盏，人声鼎沸，一个个喝的脸通红。孩子们端着碗分散在各个角落吃饭，或站在饭桌旁指着桌子上的火腿肠要吃。

南枝坐在新房的床边把红盖头前面掀起来搭在头上，局促地看着身边的人来来去去，她看着这个陌生的房子，内心突然有些伤感，真实地感受到自已离开家了，鼻子一酸，眼睛有些。她以为自已肯定不会哭，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冒出一股伤感的情绪，于是假装整理床单，低下头把眼泪擦掉。这时南生端着碗走过来了，他把碗往姐姐手里一塞：“大姐，你早上就吃了一个米粑粑，现在肯定饿了吧？我给你夹的烧鸡还有你爱吃的豆腐皮圆子，你快吃，吃完我再给你夹点！”南枝看着眼前的弟弟，突然觉得格外亲，还是家人疼惜自已，玉龙一直在外面招呼客人，也没怎么过来问她什么。

晚上闹洞房也搞的很晚，南枝和玉龙啃着用线吊起来的苹果，一不小心嘴巴就碰到一起，南枝不好意思地往后缩，玉龙被人推搡着往南枝面前凑。惹着围观的人一阵阵笑声，新房里挤着很多看热闹的人，小孩子夹在大人的腿之间，瞪大眼睛新奇地看着新郎新娘，不明所以地跟着大人哈哈大笑。

闹洞房之后，人们陆陆续续都走了。南枝换完婚纱，拆完头发，精疲力尽地躺在床上，看着玉龙叼着烟坐在床上，把红包里的钱都拿出来一张张数着，一会又跑出去找父母对着人情薄。南枝笑着问：“收了多少钱啊？”玉龙像没听到一样并没有回应，南枝用被窝里的脚碰了碰他，又问了一遍：“多少钱啊？”玉龙不耐烦地说：“你问这干嘛？赶紧睡赶紧睡。”玉龙把钱都数清，交给父母收好，心满意足地躺到床上，没一会就响起了呼噜声。南枝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里特别乱，并没有结婚的喜悦，她不知道即将迎接自已的会是怎样的婚姻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