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忙年

“伢嘞，你自已的事情自已做主，尤其婚姻大事，爸爸妈妈也不干涉你，你大姐现在结婚一和你姐夫吵嘴，就怪我们当初干涉她婚姻，非让她嫁给你姐夫。其实我们做父母的，哪个不望下一辈好，当初看邹玉龙确实不错，老实本分，踏实肯干。家离得也近，以后也好照应你大姐。结果呢，现在还落的她一肚子怨言，这个不是，那个不中，三天两头吵嘴往家跑，不晓得烦多少神！”南生爸一手捏着小酒杯，胳膊肘撑在桌子上，另一只手放下，按在坐着的膝盖上，虽然是和儿子说话，但是眼睛一会看南生，一会看看南枝，显然是说给他们两个听的，说完话就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南枝听了爸爸的话，更是火不打一处来，呛道：“哦，现在轮到我老兄了，你们就说这个话，当初我说我不喜欢邹玉龙，你们拉着七大姑八大姨来，非让我跟他在一块，哪个考虑过我的想法……”说着说着还带着哭腔。

妈妈此时用筷子敲打着碗，打断了南枝说话：“丫头，你可能不要搅吵啊！好不容易一家人在一起吃个饭，尽说这些。你现在都怀着大肚子了，和邹玉龙好好过不行吗？他是不够体贴，但是不抽烟不喝酒不赌博，在农村算不错的了，知足哦。何况那个时候，你也没有钟意的对象，我们只是劝你，也没有那个逼你嫁给邹玉龙。”

南枝听了妈妈的话，也是气得不行，转头对南生说：“南生，你记住姐的教训，遇到喜欢的人就要争取在一起，人家介绍的没一个好的，我现在肠子都诲青得了。你不是喜欢菊香吗？你们俩一定要好好的。”

南生一边夹菜，一边说：“行！我知道了，姐。你也别和姐夫吵了，过几天他给个台阶你就回去，马上都要生了，吵什么呢？”

“吵什么？你是不知道哦。我当初怀上的时候，邹玉龙他妈就天天念叨着，要是个男孩就好了，要是个男孩就好了。后来月份大了，去照B超，他妈非说要找人看男女，我就不同意，那是个女孩难道不要吗？你说是不是？结果呢，回来以后，他妈就老是疑神疑鬼，盯着我的肚子研究，又听人家这个老年人说那个老年人说，说我的肚子一看就是个丫头。偷偷摸摸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一个偏方，炖中药给我喝，说可以转胎，女孩可以转成男孩。邹玉龙那个人，他妈放个屁他都跟后面闻，他妈说什么就是什么。就端着那个药，让我喝。你说我可气死了，怀孕本来就是很多东西不能瞎吃的，我一气之下就把碗摔碎在地上，邹玉龙甩手就给我一巴掌，骂我不识好歹。我这才气得跑回来，在家呆了个把月了，邹玉龙来了好几趟，三请四请，我是不搭他，我怀孕都敢动手打我，不晓得以后要过什么日子哦……”说着说着，南枝放下碗筷，用手背擦着眼泪。

南生一听到姐夫打了姐姐，气得也把筷子一扔。愤怒地大声喊着：“什么？他还敢打你？你叫他等着，我不去把他打死，我算他狠！”

“哎哟！你以为你姐怂啊？当时就把邹玉龙脸都抓烂了，到现在脸上还全是血疤，她婆婆上来也被她抓伤了。你别掺合你姐的家事，把你自已搞好就行了。邹玉龙是做得不对，你爸已经教训过他了，打了他一顿，人家认错态度也好。前几天又过来认错道歉，家里杀猪，扛了半条猪就过来了。”南声妈打着圆场，“何况夫妻俩哪有不争争吵吵的，我和你爸年轻的时候也打架。”

“我讲丫头哎，你不要怪爸爸讲你不是，你那个脾气也要改改，在人家不像在自家了，什么都由着自已的性子来。人家不像我们，哪个来惯着你？我们农村土话讲得好，你嫁鸡随鸡 嫁狗随狗。你作为下辈，你就要听长辈的。那个邹玉龙他妈也是为了你们两个好，你不能动不动就甩脸色给人家看，人家好心好意给你炖东西，你看都不看就打翻了。还把邹玉龙的脸抓成那个样子，给村里人看笑话哦，不晓得的人都以为你是泼妇哦，人家不讲你，到时候讲我们做父母的没有把你教好，失了家教。”南生爸爸用手转着杯子，和南枝语重心长地说着。

“我讲句不好听的，你弟要是找一个脾气像你这么火爆的媳妇回来，那我们日子还过不过了？有话好好讲，不要动不动就发脾气，你把人逼急了，人家不打你打哪个？我们在边上还能说帮你，你说日子长了，你也要控制自已，控制自已的脾气，控制自已那张嘴，你那个嘴讲话也是太难听，毒得很，你可知道哎？”南生妈也紧接着补充道。

“我不跟你们说了！跟你们讲，你们就胳膊肘往外拐。我知道你们什么心思，不就是怕我离婚，让你们在农村没面子，抬不起头吗？面子、面子、就知道面子，把我往火坑里塞！”南枝气得把筷子一摔，转身就到房间去了。

南生看姐姐气走了，也不说话，看着爸爸妈妈，爸爸把酒杯一拎，示意南生喝酒。妈妈站起来，端起南枝的碗，把冷饭换成热饭，又夹些热菜，嘴里念叨着：“怎么搞呢？这个丫头脾气比以前更坏，讲话一点就着，现在怀身大肚的，你不依着她哪行。”然后端着碗就到房间去了。

南生和爸爸喝了一会酒，说了一些工地上干活的事情。然后酒喝差不多，就吃饭了。吃过饭，爸爸妈妈在厨房忙着刷碗，姐姐在房间看电视，南生回到自已的房间，躺在床上，掏出手机，发信息给菊香：“小丫头，回来怎么都不理我了？吃过了吗？”

等了好一会也没有看到回复，南生坐立不安，期待收到新消息的声音。他不知道菊香怎么一回来就对自已这么冷淡，是家里人不同意，还是回来在忙着干事情，心想菊香不回复自已的话，明天就去她家找她。过了好久，“叮咚” 终于听到了梦寐以求的手机信息声音，南生激动地一骨碌爬起来，打开一看，“在吗”——是江畔发来的。

菊香此时正在家和妈妈一起在厨房里做米粑粑搓圆子，厨房里摆着一个直径一米多的竹制大簸箕，菊香和妈妈坐在旁边的板凳上，菊香在搓圆子，用手把妈妈搅拌好的糯米从盆里扣一团出来，然后搓搓，搓成圆形放在干燥的大簸箕上。菊香凑近用鼻子闻了闻糯米，然后笑着对妈妈说：“好香啊，妈妈，你都放了什么啊？”

菊香妈正坐在簸箕的对面做米粑粑，左手拿起一团米做的面，然后捏扁拍圆，呈饼状，再从右手边用勺子舀一勺馅料放进去，把口封好后，轻轻地压扁，然后放在簸箕上，就做好了准备后续用油锅炸。听了菊香的问话，妈妈笑着回答：“不就搞点葱姜蒜切碎了放进去，再搞点肉沫放进去嘛。”

“我发现每个人做的炸圆子味道都不一样，小时候去别人家吃的炸圆子，都没有这个味道好。”菊香笑嘻嘻地和妈妈聊着天，“那个米粑粑的馅料怎么做的啊？”继续问道。

“这个啊，搞点雪里蕻咸菜嘛，也搞点肉沫，还有豆干切碎放里面，那就是葱姜蒜嘛，我还放了点咸鸭皮切碎了放里头，吃着就会很香。”妈妈手上熟练地包着粑粑。

“怪不得了，到哪里都吃不出那个味道，原来你有秘方啊，哈哈。”菊香和妈妈说说笑笑，很快就把圆子和粑粑做完了，满满当当一大簸箕，一半是糯米圆子，一半是米粑粑。然后两个人起身把手洗干净，准备起油锅炸圆子和粑粑。

菊香擦干手，掏出口袋里的手机，看到南生发的信息，看完后就把手机关起来，心里还是很生气，但是这个事情暂时还不想让他知道自已发现了，毕竟只是加好友了，也许有什么原因，哪天见面的时候问他，看他会不会隐瞒自已，有没有什么自已不知道的原因。先冷了一阵子，自已刚好回来也忙。

一到家，妈妈就说等着自已回来帮她忙年，以往每年都是自已帮妈妈忙年，大扫除啊，准备年货啊，烧菜煮饭什么的。大哥和二哥基本上在家不干家务事，爸爸也不干。刚到家的时候，菊香就开始帮妈妈烧火，妈妈炒菜，爸爸和二哥吃过饭就跑到庄子里找人打牌去了，大哥现在分家了，也不过来这边，就年夜饭的时候和大嫂过来吃个团圆饭。

厨房里就菊香和妈妈两个人忙来忙去，爸爸和哥哥在外面打牌，爸爸也有点赌瘾，平时玩得也不大。不过这个赌瘾倒是遗传给了小儿子，大儿子也玩，现在被老婆管着钱，倒不怎么敢玩了。菊香妈妈看耀祖又跑出去打牌，气得直跺脚，她宁愿儿子在家什么事都不干，看看电视，也不希望他一回来就去赌钱。可是菊香爸爸不在意，反而拉着儿子一道出门，喊道：“过年玩玩有什么事啊！一年累到头，过年几天还不让人歇歇嘛！”妈妈见爸爸护着，也不好说什么，只好任由父子俩去玩了。

吃过饭，妈妈就拉着菊香一起搓圆子做粑粑，白天的时候妈妈早就把糯米、米面和馅料准备好了。两个人坐在一起，讲讲笑笑，就做完了，准备炸了。

菊香在锅台后面起火烧，妈妈拎其一桶菜籽油，“咕咚、咕咚”地往大铁锅里倒。“菊香，这个菜籽油，是自已家种的油菜籽榨的，你闻闻瞧可香？”

菊香把火起着后，塞了几根木柴进去，然后起身，吸了吸鼻子，说道：“是啊，我都闻到香了，怪不得外面的菜吃着不香，那个色拉油哪有自已家榨的油好啊。”

妈妈围着围裙站在锅台边上，旁边两条大板凳上放着大簸箕，簸箕上是刚刚搓好的圆子和粑粑。妈妈一只手叉着腰，另一只手拿着一双筷子。眼睛盯着锅里的油，过了一会，拿手里的筷子轻轻地插到油里，筷子周围冒起了小气泡。于是，妈妈就放下筷子，拿起簸箕里的圆子，顺着锅沿，慢慢地滑到油里“滋啦——”圆子瞬间被油包裹住，冒出许多小气泡。妈妈开始一个接一个地往里面放圆子，然后时不时地用筷子翻动着。白色的糯米圆子很快便炸成金黄色漂浮在油锅上，本来软塌塌的，现在炸得硬邦邦的，散发出浓郁的香味，妈妈用筷子把炸好的圆子夹起来放在旁边的不锈钢盆里。菊香从锅灶后面探出头，用手捻起一个炸圆子，使劲吹了吹，然后送到嘴里，“哎呦！哎哟！里面怎么这么烫啊！”菊香被烫地嘴巴歪来歪去，糯米圆子在舌头上蹦来蹦去。

“你看你这个饿死鬼哦，候一会再吃哦，烫死你！”妈妈用筷子拨弄着锅里的圆子，笑着说。

“还不是你炸得太香了嘛，忍不住啊。”菊香吐了吐舌头，缩回脑袋，继续添着柴火。

“哎，我说菊香啊！你和那个南生现在怎么样啊？”菊香妈妈终于问起了南生的事情。

“没怎么样啊。”菊香坐在锅灶后，看着眼前灶膛里的火熊熊燃烧着，火舌舔着黑漆漆的锅底，她伸出手，在灶膛口烤着火，收起了刚刚聊天时乐呵呵的表情，很木然地回答。

“昂？我听那个人家讲，你俩不是在谈对象吗？”妈妈继续手上不停，一边把锅里的糯米圆子夹起来，一边往里面下着米粑粑“滋啦——滋啦”的声音不绝于耳，整个厨房都弥漫着油炸的香气。

“哎，还在考察期哦，谁知道以后怎么样呢。”菊香还不想大张旗鼓地宣布自已和南生的恋情，村里人多口杂，到时候这个来问一句，那个来打听一嘴，闲言碎语满天飞。况且，南生刚刚惹自已生气了，自已确实要仔细想清楚，这个人到底可值得喜欢。

“这就对了，丫头。千万不要一头热，扎进去。你们俩现在也不要对外讲怎么样怎么样，别人问你就说当朋友处，不要急着定下来，万事都有变化，你早不早定下来，回头两个人谈崩了，讲出去不好听。他男孩子无所谓，你一个小姑娘，影响你以后结亲，可知道哎？”妈妈停下手里的筷子，把头偏向锅灶后面，对着菊香说道。

“嗯，我知道哦。本来就是这样。我们虽然从小就认识，但是后来念书都不在一起，说实话也不是很了解。这次到上海去打工，他确实很照顾我，我们在上海除了天天上班，也认识不到什么人，一来二去，两个人熟悉起来都有点喜欢对方。”菊香老老实实地和妈妈说。

“粑粑也好了，你吃一个看看怎么样。”妈妈用筷子夹起一个粑粑递给菊香。

菊香起身拿起锅台上另一双筷子接过粑粑，张开嘴咬了一口，外面金黄酥脆的壳“咔吱”一声破碎，牙齿穿过里面白白的软糯的面，然后是雪里蕻豆干肉丝馅，脆壳白面包裹着馅料在嘴里咀嚼着，还吃到有点嚼劲的鸭皮，后槽牙用力一咬，鸭皮里的油脂溢出来，与馅料混合，满嘴留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