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倾诉

两个人吃完牛排以后，从餐厅走出来，南生说：“我带你去看东方明珠吧！”

菊香掩饰不住激动地点点头，她来上海这么久还没有去看过东方明珠塔呢。

于是他们又坐车来到了东方明珠，由于过去的时候已是下午，然后还要赶回去，就没有登上东方明珠，只是站在天桥上远远地看着东方明珠。

菊香趴在天桥的栏杆上，手拉着栏杆，身体往后，把胳膊撑直，望着东方明珠开始出神。

“在想什么呢？”南生笑着问道。

“我……在想……我离那里有多远。”菊香惆怅地回答。

“没有多远，如果你现在想去，我可以带你过去，晚上我们回去晚一些。”南生侧过身子认真地回答。

“我……不是这个意思。”菊香弯曲胳膊，身体靠近栏杆。“我是觉得……我虽然人在上海，但是我离真正的上海好远。”

南生疑惑地看着菊香，他似乎没有听懂她的意思。

菊香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泪光，她想自已曾有机会登上更高的台阶，但是因为自已的懈怠、自已的短视、自已的没有主见，亲手把决定自已命运的选择权恭恭敬敬地交到别人的手里。不想承担自已人生的责任，就要忍受别人控制的后果。上海很美，但是不属于自已，自已是制造这个美的燃料。上海的街头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可是泾渭分明地分成了两类人，服务与被服务的人，他们眼中的上海可大不一样。

“哎！帅哥美女照一张！”突然旁边走来一个拿着相机的人对着南生和菊香说道。

南生和菊香都有点不知道怎么回事，疑惑地看着那个人。

“我底下照相馆的，专门搞外拍，在这天桥帮人照相，二十块钱一张，下去就能洗出来，很方便的。你们小情侣出来玩，照个相留个纪念，以后想起来多美好。”那个男人一个劲地推销着。

菊香还有点不情愿，尤其他说小情侣的时候，她真有点难为情。但是没想到南生立马答应：“好！我们拍。”

然后摄影师就后退几步，把相机端起来。“哎！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男朋友把女朋友肩膀搂着！”摄影师在指导着动作。于是南生把右手轻轻地搭在菊香的右肩上，身体微微地朝菊香倾斜。

“笑一个！女朋友笑一个！开心一点！茄——子！好嘞！漂亮！”菊香绷直身子，尴尬地咧着嘴笑了一下，南生一直面带微笑。摄影师迅速按下快门……

照片很快就在不远处的照相馆拿到了，还送了一个大大的玻璃相框，还有一个小小的有两个人照片的钥匙扣。南生和菊香的头凑在一起看着照片，南生搂着菊香靠在天桥上，后面是高大的东方明珠塔，两个人都开心地笑着，照片里看不出菊香的尴尬和南生的紧张，俨然一对小情侣的模样。

“你要哪个？”南生对菊香说。

“我……要这个吧。”菊香拿了那个钥匙扣。

南生没有推辞，默默地把相框收起来，他不确定菊香是什么想法，如果她有别的想法，这个相框可能会给她带来麻烦。

然后两个人就坐车回去了，南生先送菊香回厂里，到了厂门口，南生迟迟不转身离开，一直站在原地。

“今天……玩得开心吗？”他低头小心翼翼地问着。

“谢谢你请我看电影、吃饭。让你破费了，实在不好意思。“菊香礼貌地回答，“下次……下次我请你吧。”

“好啊！”南生马上咧开嘴笑，他认为这是菊香在向自已邀约下一次。

“你快回去吧，很晚了。”菊香担心他看着南生。

“没事……”南生还是不动，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是又一句话不说。

“那我……要回去了，要不然太晚了洗漱打扰别人。”菊香说道。

“哦……好吧。”南生似乎有话说不出口，菊香要走了，他心里很急，嘴上却答应着。

于是菊香就转身蹦蹦跳跳地往宿舍走，南生站在原地望着菊香的背影发愣，菊香走了一截，回头发现南生还没走，就冲他挥挥手，然后加快速度跑回了宿舍。

南生直到看不见菊香的背影才一个人回去了，晚上坐在床上摸索着那个相框，心里翻江倒海一样地想念着菊香。他恨不得马上再去见她，抓着她的手，告诉她自已的心意，然后搂住她。然后躺在床上，像过电影一样，把白天的情景一帧一帧地回放。

菊香回去以后，手里拿着那个与南生一起拍的照片钥匙扣，把它扣在自已的背包上。打开手机，看见南生给自已发了一个QQ信息：“睡了吗？”

“没有”菊香回道。

“在想什么呢？”南生在床上翻了一个身，期待着菊香的回复。

“我在想……今天。今天是我最开心的一天。”菊香捂着嘴回味地笑。

“你开心就好。”南生回了一句，加一个笑的表情。等了一会，菊香还没有回，他加了一句“以后经常出来玩啊！”

“谢谢你啊，不过我也不能总是出去玩……你知道的，我……我们家因为要给大哥二哥盖房子欠了很多债，我现在出来挣钱了，过年要多带点钱回去，帮爸爸妈妈减轻一点负担。”菊香回了一大段话，她现在把南生当作了自已唯一可以倾诉的对象。“而且，你应该也知道了，我那个事情……”

“什么事情？”南生想是不是菊香的身世，还是她落榜的事情，给她造成了巨大打击，不敢确定。

“就是……我不是我爸爸妈妈亲生的，是抱养的啊。村里人都知道了。我亲生母亲之前在我高三的时候来找过我。”菊香心里有很多很多委屈和伤心。

“嗯……知道。你二哥和我说过。”南生很心疼菊香。

“我高三那段时间心态特别差。我难以承受这样的身世变故。我不知道怎么面对来找我认亲的亲生母亲，我妈妈和我说，如果我和他们认亲，就和我断绝关系。”菊香把什么都告诉南生。

“菊香，你不要难过。这是他们大人的错，你没有错。”南生不善言辞，也尽自已所能去安慰菊香。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中有一股恨意。你说我这样对吗？我恨我的亲生父母。我恨他们重男轻女，我恨他们抛弃我，我恨他们又想找回我。这股恨意让我很痛苦。我宁愿永远都不知道这个真相。”菊香打完这些字，眼泪情不自禁地流出来，她侧卧枕着头，眼泪一直流到枕头上。终于有一个可以让她卸下心防，吐露自已的心声。

“你恨他们是正常的，因为他们确实不是一个合格的父母。但是，你也不要因为他们影响你自已的心态和生活，你换一个思路，你就当作从来没有过他们，你就是你现在父母的女儿。亲生父母只不过是把你带到这个世界上的一个途径，就像一个司机开车把你送到一个地方，但是没有帮你找酒店安顿你，你不要再对他们抱有什么期待，就不会有怨恨。”南生想了很久，这样开导她。

菊香看到南生发来的一段话，似乎有点道理。“可是我以后要怎么面对我的爸爸妈妈和哥哥们啊，我以前总觉得我妈对我不好，小时候总以为她只是重男轻女，但是现在想一想，可能也是因为我不是亲生的缘故。我很小的时候就在家干家务，四五岁就踩着板凳在锅台上刷碗，妈妈还经常打骂我。平时有好吃的也是哥哥们先吃，他们那么能吃，哪有剩的给我。爸爸也偏向两个哥哥，但是他也不会打骂我，他年年在外打工也不怎么沾家。就二哥对我好一点，经常带我玩什么的。”菊香一边打字，眼泪越流越多，一边用手抹着眼泪一边吸着鼻子。隔壁床的同事问道：“菊香，你感冒了？”菊香起身拿了一些卫生纸放在枕头边上，擦了擦眼睛，扭了扭鼻子。

“你妈妈对你确实没有对你两个哥哥好，这个我们村里人也都知道。但是他们把你抚养长大也不容易。”南生打完字，思考着要不要发，想了一会，还是发了过去，忐忑不安地等着菊香回复。

“嗯，是啊。所以我现在面对他们，尤其我妈妈，本来心里是有小小的不满的，但是知道她不是我亲生妈妈以后，我又觉得很愧疚，我知道他们对我有恩。但是因为有这种恩情的存在，我现在心理负担也很重，因为我很怕惹妈妈不高兴，我什么都顺从他，听她的。包括这次我没考上没有复读。我妈妈把我的书全卖了，我一点回头路都没了。”菊香想到这里，眼泪又涌出来。

“不要难过，菊香。以后会好起来的。”南生也不知道怎么安慰菊香，毕竟这种事情也确实做不到感同身受。隔了好久也没收到菊香的回复，心里有些后悔，自已是不是太敷衍了，菊香是不是生气了，和自已倾诉心里话，自已却很简短地回复她很客套的话。惴惴不安地又等了一会，手机终于震动了一下，南生一把抓起来。

“不好意思啊，我刚刚睡着了。”菊香回了。

“没事，没事，那你早点休息吧。下次再聊。wanan ”南生松了一口气。

“嗯，好的。wanan 什么意思？”菊香回了一个问号表情。

“就是晚安啊，小糊涂。”南生躺在床上，心里“滋滋”地冒泡。

“你也晚安。”菊香揉揉惺忪的双眼，回复后，手机扔到枕边就睡去了。

来上海的日子里，因为有南生的陪伴，菊香并不孤单。每天晚上下班后，菊香都会和南生用手机聊天，分享自已上班有趣的事情，吐槽奇葩的领导。其实每天上班都很累，但是和南生聊天的话，就好像忘记了上班腰酸背痛的辛苦。当然，南生也是这样认为的，菊香成为他辛苦工作之余最放松愉悦的存在。两个外乡人在这个大城市互相慰藉着彼此孤独疲惫的心灵。

“小丫头，你上次不是说要请我吃饭吗？怎么不来约我啊？怎么？想蒙混过去啊？”南生和菊香越聊越熟络，也会经常和他开玩笑，两个人不似菊香刚来上海时那样客气了。

“行啊！我又不是什么小气鬼。你想吃什么尽管说，我正好又发工资了。请你和我二哥一起吃大餐！”菊香开心地回道。

“啊？还喊你二哥一起来啊？”南生有些失望，他可不想带耀祖一起，万一被他看出什么，从中使绊怎么办。

“对啊，上次喊他出来他就没来。这次要把他喊带着，要不然让他知道了，他说我这个妹妹忘恩负义，哈哈。以前上学的时候，二哥没少给钱给我。”菊香执意要带二哥。

“好吧，那你问问他，看他有没有空。我看他最近挺忙的。”南生还不死心。

菊香随后就打电话问二哥，这个星期天有没有空出来玩，二哥一开始也不太愿意，还想去玩牌。菊香威胁他“你再赌钱，小心我告诉妈妈，让她骂你！”耀祖吓得赶紧同意了。于是约好这个星期三个人在一起吃饭。

这次菊香早早地坐车来到了耀祖和南生的住处。刚刚上班挣钱的菊香，也开始学着厂里的姐妹，买廉价的化妆品和衣服打扮自已，脸上涂了素颜霜，笨拙地描了眉，还抿了一点口红。头发又长了一些，又黑又直披在肩上。身上穿着一件新买的白色袄子，下面搭配着超短裙和厚打底裤，穿着一双驼色雪地靴。菊香临出门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已，虽然衣服都很便宜，质量也很不好，但是这是她第一次可以给自已买衣服，按自已的喜好打扮自已，再也不用穿别人的旧衣服，她的心里别提有多高兴。自已的头发也慢慢养长，飘逸起来，以前卖头发后的阴影也逐渐消散，她感觉自已的的青春又回来了，高中三年躲起来的自信也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