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防人之心不可无

回宫路上，灵韵扶着梁念芙，与身后的婉嫔始终隔着一段距离，她压低了声音道：“娘娘，咱们与婉嫔并不相熟，她却刻意在凤鸾宫外等着娘娘，只怕是不怀好意。”

“宫里人，哪个是一眼能探到底的。”梁念芙侧目，眼角余光扫见婉嫔柔弱的样子道：“她既要来，那本宫就让她来。否则这么热的天，她万一出了什么事情，可不就是本宫的问题了。”

灵韵搭腔道：“话是这么说，可婉嫔怀着身孕，宫里人人避之不及的。”

梁念芙嗤笑道：“你都说了她有着身孕，可你瞧她，大热天赶着来给皇后请安也就罢了，还一定要在太阳底下站着，她自已都不拿腹中孩子当回事，又怎么好强求旁人？”

灵韵蹙眉：“娘娘这般说，倒是婉嫔自已不懂事了。”

“懂事不懂事本宫不知道，本宫只知道送上门来的，准没好事。”梁念芙忽然问道：“今日，是不是文医官要来请脉了？”

“是，这时辰，只怕文医官已经在等着了。”

果不其然，梁念芙回了昭阳宫，凝霜迎出来道：“娘娘，文医官来给娘娘请脉了，在内殿等着呢。”

梁念芙旋即冲着婉嫔道：“嗐，本宫倒是忘了今儿是医官所来人给本宫请脉了，婉嫔若是不介意，与本宫一同进内殿吧，凝霜，给婉嫔上一盏枫露，就别上茶了。”

“是。”凝霜朝着婉嫔行了礼道：“奴婢给婉嫔小主请安。还请婉嫔小主进殿稍坐，奴婢这就去奉了茶来。”

殿内，文医官提着药箱子站着，见梁念芙进来，忙起身道：“微臣给娘娘请安，娘娘安。”

“文医官来了？本宫今日去了凤鸾宫中给皇后娘娘请安，倒叫文医官好等。”梁念芙摆摆手道：“文医官，快些给本宫请脉吧。”

“是。”

这一边，婉嫔等到梁念芙请脉结束才在宫人的服侍下进了内殿，梁念芙看一眼文医官拾掇好的药箱，忽然出声制止道：“文医官且慢，本宫与婉嫔方才一道回宫，瞧着婉嫔大概在日头底下站的久了，脸色有些许发白，不如文医官给婉嫔也瞧瞧吧，婉嫔，你觉得如何？”

梁念芙面上笑意盈盈，她侧目看向婉嫔，后者似乎没料到梁念芙会来这么一出，捏着帕子的手陡然收紧，浑身透出抗拒道：“不不不，既是给娘娘来请脉的，怎好劳动医官给嫔妾看，还是不用了。”

梁念芙此时笑得更加张扬，她慢条斯理捋了捋云袖道：“婉嫔你这话就说错了，你现在有着身孕，自然是金贵着呢，一个医官而已，说什么劳动不劳动的。”

梁念芙根本不理会婉嫔，她甚至是强硬地给了文医官一个眼神，在婉嫔目光躲闪之中，不容拒绝道：“文医官，还不去给婉嫔请脉？”

眼瞅着文医官听话地上前，婉嫔一下子慌神了，她面色肉眼可见的又白了三分，她手心里全是汗，可仍旧强装镇定道：“瑜妃娘娘厚爱，嫔妾本不该不识抬举，但嫔妾有孕后，一切自有圣上与皇后娘娘安排，还是不劳烦娘娘挂心了。”

此时，文医官已经站到了婉嫔面前，她全身上下透出的紧张感就算梁念芙与她相隔甚远都能感觉到，婉嫔眼下就像是被逼进了死胡同的一只猫，全身炸毛，只要文医官敢上手，她就能豁出命去。

这，就有意思了。

梁念芙漫不经心般收回眼神道：“是本宫唐突了，你的身孕是该由圣上与皇后娘娘关心。那就辛苦文医官了，灵韵，送送文医官吧？”

梁念芙饱含温柔笑意的眼眸与灵韵的眼神擦过，灵韵会意道：“是，奴婢这就送了文医官出去。”

文医官一走，婉嫔整个人松弛下来，她几乎是在文医官一脚踏出去之时松了一口气，这口气像是梗在了她心口，好容易才吐完。

“婉嫔，过来坐吧。”梁念芙指了指软榻道：“既到了本宫这儿，就别拘束了。”

“多谢娘娘。”婉嫔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感，她微低着头走了过去，身子挨着软榻半边坐下了：“嫔妾一直想来拜见娘娘，只是先前没寻得机会，之后嫔妾又有了身孕，所以才拖到今日。”

“其实本宫不过是妃位，用不着婉嫔你刻意来拜见的，况且你如今初初有孕，胎像不稳，还是少走动的好。”梁念芙轻轻一笑，拨了拨茶盖子。

“娘娘一进宫就是妃位，自然是旁人比不了的。娘娘不愿与嫔妾计较当晚之事，是娘娘大度，嫔妾感激不尽。”那厢，婉嫔的枫露也上来了，她黯然道：“以嫔妾先前的位份来说，有孕实在是意料之外，所以嫔妾很是害怕。”

“害怕？”梁念芙挑眉，身姿懒懒靠向身后：“婉嫔是害怕什么？”

婉嫔欲言又止，她杏眸看向梁念芙身侧的灵韵，其中意思很明白，但梁念芙可不是好性子的人，她清浅柔和的笑意不达眼底道：“婉嫔既然来了本宫这里，那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吧，本宫身边的人都是信得过的。”

婉嫔咬咬唇，艰难道：“还请娘娘恕罪，实在不是嫔妾信不过娘娘身边之人，而是嫔妾实在害怕。嫔妾从贵人一跃成为了婉嫔，归根结底是因为有了龙胎，嫔妾也知母凭子贵这句话，所以嫔妾万事不敢不小心，方才娘娘让医官给嫔妾请脉，其实是因为嫔妾有点信不过旁人，娘娘也知，宫里人，是谁都可以收买的。”

“你的意思是？”梁念芙慢慢坐直了身子，眉间微拢道：“给本宫请脉的医官也有可能是旁人的人？”

“娘娘聪慧！”婉嫔颔首道：“防人之心不可无。”

婉嫔突如其来的话让梁念芙身形一顿，她自然是不会怀疑文医官的，否则，‘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个道理可要比‘防人之心不可无’更能让梁念芙接受。